“不知道不清楚看不出来,”易舟三连“不”突突往外冒,“你要看就自己看,我想进去坐坐。”
“可以,”余安泽收回目光,“我陪你。”
说是陪,余安泽真的陪了个彻底,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易舟身后,像是个跟屁虫似的,一点也不希望易舟离开自己视线,好像要永远把他圈在自己的领地范围似的。
“这是什么?”余安泽问了一句。
易舟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余安泽是对那尊女神雕像产生了兴趣。
“别人送给我爸的礼物,从外区买来的。”
“不用,”余安泽耸起受伤的肩膀,“你的刀根本伤不到我。”
“随便你,”易舟兀自向前走去,边走边冷漠地说,“等会别死在这里就行。”
余安泽在易舟身后放肆地笑了两声,跟着易舟进了大门,他对着易舟的背影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不会在这里拥有我死去的回忆的。”
此时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门缝的光也在逐渐透进来,易舟快要把门砸开了。
余安泽不再犹豫,他举起手枪对准味道最为浓烈的方位,砰砰连开两枪。
“你来找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要杀了我?还是要消灭病毒的方法?”
“你凭什么认为我只有一个目的?”
咚!咚!咚!咚!
方连波在暗处冷笑道,“你是警察?”
“我和你一样,是杀人犯。”
“哼哼,”方连波嘲笑着,“看来我那侄子没少给你灌迷魂汤,他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余安泽说完便立刻拉上地窖入口的门,从里面把门上了锁,转身回到了地窖。
就在余安泽刚一转身时,一个重物便迎面向他抡了过来,余安泽立刻后仰,灵活地躲开攻击,但是手电筒却不小心掉落在地,他紧接着迅速后撤一步,拔出之前从悬浮车上拿走的备用枪。
易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听那喊声,余安泽断定他又哭了。
“为什么不上来?”易舟冲他伸出手。
余安泽像个得到奖励的孩子似的盯着易舟伸向自己的手,他笑得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监狱里的死气瞬间消失了,“我长这么大,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老天爷一直从我手里不断地夺走了他们,我本来以为,我的人生也就到这儿了。”
易舟觉得不对劲,他弯下腰拉住余安泽的手臂,“上来。”
“你要知道,你小时候没有,不代表现在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里不让任何人发现地躲藏着,肯定不是轻易就被人发现的。”余安泽移动着手电筒,他的脚向右横跨一大步,然后又将手电筒移回来一点,对着同一个地方来回照了好几次,“这个上面是哪里?”
易舟沉思片刻,“是院子,这里上去是院子。”
“院子的哪里?”
“为什么会待在破烂地下室?”
“被人整了,说我妹妹被关在那里,”余安泽继续观察着顶部,“我被关了两天,在一堆胡乱堆积的箱子后面抛到了一扇很窄的门。”余安泽用手在易舟面前比划一下,“一条野狗的高度。”
易舟不知怎的,在那一刻低下了头,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但他可以想到一个人在黑暗里想要求生是多么的痛苦与煎熬,他好像很短地在余安泽的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自嘲,那颗他从未看懂的心现在似乎在向他敞开。
去哪里......
易舟莫名其妙被余安泽带上了车,他白天把目前能想到的地方都已经去过一遍,这么突然地问他要去哪里,他一时间也拿不准。
如果非说要去一个地方的话,易舟脑海里翻涌而出的,仅有那一处。
“我爸没事做的时候喜欢自己酿葡萄酒,下面基本是他的储酒室。”
“怎么一瓶酒也没看到?”余安泽大范围扫视着整个地窖。
“也被搬走了吧,”易舟无奈道,“因为父亲酿酒的器皿选用的都是最顶级的,即使转手卖掉都很值钱。”
“地窖,地窖!可是,我们白天去看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虫子什么都没有......”
“可能你太着急,忽略了什么,”余安泽大步走来,拉起易舟的手转身就走,“我们再去一次,记得准备好你的刀。”
——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不久前,就待在这间屋子里,躺在......躺在我父母的床上?”易舟显然被刺激到了,语气格外激动。
“我就是这个意思,”余安泽在易舟的眼前走动起来,踱步到窗帘紧拉着的窗边,指尖轻轻撩起窗帘,透过一点空隙向窗外看去,“说不定,他就在这里这样看着我们。”余安泽嗤笑一声,“可能他走得太急,都没能把窗帘再度拉开,毕竟早就没人住还被偷空了的房间,怎么可能窗户紧闭,还捂得严严实实?”
“是......”易舟有些难以呼吸,“会是他吗?是他吗?”
“有,非常厚。”
“嗯,那些灰尘中有不少应该是搬运你们家东西时落下的,所以一层盖着一层,就会很厚。”余安泽从后捧住易舟的耳朵,轻轻转着他的头看着他们现在所处的这间卧室,“你再看这间房,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发生命案的房间。”
“嗯。”
“我之前也这么认为,”易舟拐进了一间更大的房间,房间内放着一张双人床,床垫上渗着大片凝固的黑色,“可是这间屋子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很违和。”
“你们白天来这里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有异常的地方吗?”
“没有,”易舟显然有些失落,“说实话,我并不了解我的姑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或许我根本找不到他藏在哪里。”
悬浮车缓慢地在半空移动着,他们已经到了城中,不远处传来警报声,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易舟正在清理自己身体上的残留的液体,一旁的始作俑者一派惬意地抄着手坐在一旁看着他。
车窗全部拉下来,外面的风徐徐灌进来,吹散了车里的味道,撩开了易舟的头发,吹干了他额头的汗。
“舒服吗?”余安泽轻飘飘地问。
“这么大个别墅,居然什么都没有,被警方都带走了吗?”余安泽跟着易舟一间房一间房地走,他的眼里仔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从小敏感的余安泽观察力非常强,尤其对于人的气味非常敏感,特别是男人的气味。
“不是,是被偷走了,这里被查封以后几乎就没人敢靠近了,但总有没钱胆大的会来偷东西。”易舟觉得用手电筒太麻烦,抬手摸到一个开关,摁了一下,屋子里没有亮。
“既然没电,那应该也没有水,”余安泽之前路过厨房洗手池的时候特意观察过,上面积满了灰尘,“所以那些人应该只是偷东西,并不会在这里过夜。”
“长得可真奇怪。”
“......”易舟强忍住让他闭嘴的冲动,“这可是照着几百年前的和平女神像雕刻的,你不能草率地评价她的外貌。”
“不是外貌,”余安泽解释说,“是雕刻师的问题,你不觉得她的脸看起来有些怪吗?。”
易舟后背有些僵,他像是被余安泽的这句话镇住了,定在那里走不动路。
“怎么愣住了?”余安泽带着他的体温笼上来,搂住易舟的肩,带着人继续前进,“胆子这么小啊。”
“没有。”易舟别扭地看向别处。
易舟开始在外面砸入口的门。
“你如果两个都想要,那就难办了,”方连波的位置移动了,向着入口处,“你如果杀了我,那肯定是得不到消灭病毒的方法的;可你要是不杀,那你还是得不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为难?”
那味道距离余安泽越来越近,他几乎可以感觉那个人距离他不过一米。
易舟告诉了余安泽具体地点,那个地方离得不远,很快他们就到了,余安泽下车的时候顺手拿走了车上的备用枪。
易舟率先下了车,余安泽紧跟在后,他站在别墅大门前,不由感慨一句,“不愧是有钱人。”
“现在已经不是了,”易舟四下观察着周围,看看是否有可疑人躲在附近,他偏头时看到了余安泽肩膀上的伤,又去看了看余安泽一切如常的神情,“真的不用先去医院吗?”
“说你坏话的到处都有,易舟倒是一句没说。”余安泽闻着那股味道,辨别着方连波的位置,“不过你是杀人犯这件事,整个区谁不知道,杀不完的丧尸不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吗?”
“年轻人,你误会了,我是要救这个世界的,你得知道,我连肉都不敢吃,又怎么会杀人?”
“是吗?”余安泽说着小心翼翼地动着步子,朝着那股味道移动,手电筒射出的光不断剥夺着眼睛在黑暗中视觉的准确性,余安泽在不断调整着自己视力在黑暗中的适应度。
砰!
余安泽朝暗处开了一枪,他故意站在距离入口近的地方,好让他说话的声音可以被外面听到。
“方连波?你还想往哪里跑?乌龟都没你能缩。”
“但是你来了。我原本想着一起死。可是后来又希望你可以活下去。”余安泽握住易舟的手背,“现在我更贪心,我希望我可以跟你一起活下去,带着罪恶感跟你纠缠在一起。”
“余安泽?你到底要做什么?”易舟拽住了余安泽的衣服,却发现衣服太薄了,他抓不住。
“我要做点好事,”余安泽硬生生拽开了易舟的手,“记得准备好你的刀。”
“嗯......应该是入口的地方。”易舟也盯着手电筒照着的地方半天了,倒是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余安泽把手电筒的光移到别处,大致晃了两下,就说道,“看来这里真的没什么问题,我们走吧。”
易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推着向地窖外面走, 余安泽走得快,两下就把易舟推到了入口,他把易舟送上去后,自己却站在地下不打算上来。
易舟发现自己已经可以不用仅靠余安泽的眼睛去读他的真实情绪了,因为余安泽好像很努力地在尝试告诉自己他的心,是一种非常义无反顾的、几近偏执的努力。
就好像易舟之前曾经在心里隐隐觉得,余安泽会同意去启动监狱自毁装置,是因为跟狱警做了交易,并不是他杀了十头丧尸就可以见自己几个小时,而是还有最后的要求,而那最后一个要求就是要余安泽用命来完成那项任务。
易舟不由自主地靠近余安泽一些,望着他仔细寻找那可能存在的另一扇门的脸,忽然觉得这间房子并不是那么空了,“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看父亲酿酒,从来不知道还有另一扇门,有没有可能那个人根本不在这个里面?”
余安泽主动停止了话题,他发现这个话题不是他立刻能够完全理解的。
地窖面积没有特别大,很快就走完了,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只是易舟认为“地窖”这个地方不太容易被人轻易注意到,或许比起上面那些大屋子而言,这里更适合藏身。
“你们这个地窖有没有其他出口?”余安泽举着手电筒在脑袋上方看着,“我小时候待过一个破烂地下室,那个地方就有一个额外出口。”
地窖比外面的房间黑上许多,如果没有手电筒的光,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从木质楼梯下去可以闻到浓烈的霉臭味,还有死尸的味道,这地窖不仅有各种虫子,还有死老鼠,一不留神你的脑袋还会被蜘蛛网亲切问候。
“你们家这地窖原本做什么用的?”余安泽让易舟走在自己前面。
“或许是,”余安泽说完一把拉开了窗帘,让月光照了进来,窗户也被他推开,外面的空气飘进来,吹淡了萦绕在他鼻腔周围的味道,“不过......抓到这个人,就可以一清二楚了。”
“他还在这个屋子里对吗?”易舟有些咬牙切齿,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他的牙齿在打颤。
“找找看就知道了,”余安泽问易舟,“你们家有能藏人的地方吗?”
“你看看角落的灰,和床垫上的灰,发现了什么?”
“角落的积灰厚重,有被毁烂的蜘蛛网;床垫上的积灰......”易舟意识到了什么,他走向那张他不忍多看的床垫,探着指腹在上面轻轻抹了一把,又用大拇指感受了一下,“有积灰,但是比角落的薄了很多。”
“而且更明显的是,床边靠着墙的这边地面上的血迹被盖得几乎就要看不到,但是床垫上的血迹却非常刺眼。”
“总能找到的,只要你想,”余安泽随意地揉了一把易舟的头发,“这间房子里一定有人待过,而且这个人不久前还在这间屋子里。”
易舟看向余安泽,“你发现了什么?”
“我们之前路过洗手台的时候,你有注意到上面的灰尘吗?”
易舟正擦着肚皮的手顿住,没有理他,接着用更快的速度擦拭自己的肚皮,把嫩肉都搓红了。
“我很舒服,”余安泽翘起的腿晃悠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易舟的腿,“作为报答,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
说着余安泽便摁开了目的地选择屏,“说吧,你想去哪里,我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