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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三哥太教我伤心了,都把我忘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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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陌棠惊讶自己居然能听懂,然而也只懂了这么两句,后面又不懂了。其实演员咬字很清楚,奈何他听不下去。他自问不是个急脾气,也受不了这种拖长音的慢节奏,听着听着就走神,简直快要打瞌睡了。

“垫场都是些吉祥戏,没新意,后面有几出不错的。”荣锦尧这时过来叫他,他也就跟着坐去了前排。

在桌上翻了翻戏单,进场时发的,当时没细看,他对京剧实在不感兴趣,加之戏单上洋洋洒洒地印了那么一大篇竖版繁体字,刚扫两列他就眼晕,索性也不受那份罪了。

荣锦尧笑道:“登云逐月——这戏园也是霍家的。”

这一说,钟陌棠那根锈成渣的脑筋倒搭上了,心想戏台上的红角儿可不就是悬天的月亮,所谓众星捧月,捧的人多了,还真免不了要逐一逐。

“霍伯伯是很有经商头脑的人,登云楼只是霍家的一块招牌,他在诸多行业均有投资,连我父亲的几家工厂他也参了股。”荣锦尧一面说,一面领着钟陌棠往里走。

北海的确人少,除了像他们这样“情正盛”的新晋情侣,没几个人有闲情逸致在大冬天里逛公园。还好太阳不错,风也不算硬,两人沿着已经上冻的湖边漫步,专挑太阳晒得到的地方走。

拐过一道弯,太阳跑到身后去了,两条人影长长地投在前路上,相差半头高矮,肩挨着肩。钟陌棠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上一段恋爱,那时他和男友也曾来过这座公园,记得是个傍晚,两人走着与现在相反的方向,也是踩着自己的影子。

说实话,没卷进这个时代以前,钟陌棠简直恨死被戴绿帽子的滋味了,提起前男友的名字他都犯恶心。然而真被困在这里,那些烦心事也远了,远到似乎真成了上辈子,他已经不大能体会到当时的愤怒与寒心。可不知怎么,从昨晚开始,那些上辈子的画面又时不时地冒出来,这让钟陌棠觉得自己像个精神劈腿的渣男。其实他忆起前男友根本毫无他意,但总莫名其妙有种对不起眼前人的感觉。

“好点没有?还是再揉一会儿?”荣锦尧笑笑地问。

“起吧,再躺又该睡着了。我都饿了。”钟陌棠打着哈欠坐起来。

他越是不见外,荣锦尧越是高兴,满心觉得两人的关系进入新阶段了,穿衣洗漱时脸上的笑就没有散过。

“三哥太教我伤心了,都把我忘了!”

这下认出来了:“宗砚?真是男大也十八变,上次见你才到我肩膀。”

“现在可是比你高了。”纪宗砚笑起来,“三哥回来也不说找我玩。”

当然,霍家的堂会不单戏好,还有一点格外占优,那就是筵席丰盛,从饭菜到点心全由登云楼提供。宾客们已在登云楼享过午宴,这时陆续有茶点端上桌。台上咿咿呀呀,台下品茗听戏,悠哉享受。

荣锦尧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断朝门口的方向张望,惹得钟陌棠忍不住八卦:“你是找人还是等谁?”

“我二姐还没到,昨晚上吃饭她还说今天有几出戏难得一听,她准……”

一夜无梦。第二早醒来,钟陌棠的胳膊都快没知觉了,好容易从荣锦尧的肩膀底下抽回来,一时是举也举不得,搁也搁不下,重新活络开的血流小针似的,刺得他连手指头都打不了弯。他难受地哼了两声,把荣锦尧哼动弹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道了一声早,那声音明显有一半还在梦里。

“我胳膊麻了。”钟陌棠说。

再来,荣锦尧已坐起身,衣服都没顾上穿就替钟陌棠按摩,盹儿彻底醒了,非常的过意不去:“昨晚上睡太沉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过百寿图、瑶池会、打樱桃,钟陌棠再不了解戏曲,也有常识这些名字与拜寿有关。尤其他在热闹翻天的锣鼓间隙中捕捉到了“福禄寿”“金玉满堂”几个词,他问荣锦尧:“今儿有人过寿?”

荣锦尧说今天是霍老太太的寿诞。不过老太太已不在世,霍老爷前些日子做了个梦,说是梦见老太太想听戏。老太太驾鹤瑶池多年,做儿子的还是头一回梦见母亲,觉得这一定是一场托梦。再一想,可不是快到生日了!老太太若仍健在,今年七十九,这是上寿,于情于理应当好好操办一场。不过霍老爷并未大张旗鼓地对外宣扬,今天的堂会只请了本家亲戚,以及像荣家这样关系近得权可作亲戚走动的多年至交,算是贺新年的一次家庭聚会。

霍老爷是戏迷,也是票友,有钱有地位,乐于结交梨园人士,与许多伶人皆是朋友。他邀的堂会还没有哪位不愿意来的;不冲其它,只因霍老爷懂戏,对艺人们又从不摆架子,应他的堂会更像是朋友之间送的一场祝福,有关系近的甚至义务登台。但霍老爷从不亏待他们,私下里给的赏只比明码标价的酬劳更高。今天的压轴和大轴均是霍老爷亲自点的。

一楼池座已有不少宾客,荣锦尧绕不开要与熟脸寒暄几句,一时顾不上钟陌棠,钟陌棠随便找了个后排的空桌坐下。草草环视一圈,他发现二楼包厢也差不多满了,看去尽是华服盘发的女眷。再扫扫,他看见云笙了。

云笙依旧跟在霍家小少爷身边。小少爷坐在头排正座,云笙就站在他旁边,一个略仰头,一个略低头,不知正说什么。

一番锣鼓打通儿,堂会开始了。首出是常见开场戏天官赐福,赐福天官作老生扮,俊面印堂勾金火焰,左手抱如意登台,开嗓唱道:“雨顺风调万民好,庆丰年人人欢乐。似这般民安泰乐滔滔,在华胥世见了些人寿年丰,也不似清时妙。”

荣锦尧对此全不知情,始终心满意足的。途径一段岔路小道,他突然拉住钟陌棠的手。钟陌棠扭过脸,见他递来一个偷情般甜蜜窃喜的笑,那么知足,仿佛在外面偷牵一下手都足够他回味好几天。钟陌棠什么也不再想,手腕一转,与他十指交握地走过了那一段路。

如果一切皆是注定,或早或晚又有多少区别。

从北海出来,两人找了家馆子吃饭,饭后叫了人力车,赶在堂会开场前到了戏园。荣锦尧指着牌匾“逐月楼”问钟陌棠看出什么没有。钟陌棠一脸茫然,他是个纯粹的工科头脑,对酸文雅句一向缺乏概念,仅有的那点语文知识也早还给老师了。

收拾妥当,他叫钟陌棠和他一起用早饭。端茶送水进来的两个小丫头直对眼色,都纳闷:荣家公子昨夜是做了什么好梦,一早起来就笑成这样?

吃过早饭,荣锦尧向霍家人打了招呼,说自己已和一位旧友有约,请他们不必等他,堂会开场前他会自己过去戏园。钟陌棠问他是哪里的旧友,他笑:“你啊,想和你出去走走。”

原打算去热闹的地方好好逛一逛,然而提起王府井、东安、大栅栏这些名字,钟陌棠的脸上不见丝毫向往,仿佛很不感兴趣。荣锦尧问他是否不欢喜人多的场合,他说无所谓。荣锦尧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大爱逛,不然到北海?”

“哪有工夫。”荣锦尧招呼他坐下,同时把脸转向钟陌棠,“这是我——”想了想又不知要如何把亲戚套亲戚的关系用一句话说明白。

还是纪宗砚大喇喇地抢道:“就算表弟吧。”他朝钟陌棠伸出手,爽快地说:“既然是三哥的朋友,那我也喊哥了。”

“幸会。”钟陌棠与他握了握手,听他和荣锦尧继续闲聊。

话没说完,一个热情洋溢的年轻嗓音凑上来打招呼:“看看,这是谁呀!”

钟陌棠一抬头,见是一位英气十足的小伙子,年龄过不去二十,眉宇间仍残留着几分少年感。

然而荣锦尧没认出人来,仍是一副努力追忆的表情。

日出已过,太阳从外间窗口斜斜地照进屋里,将室内染出一抹温馨和暖的色调。钟陌棠大老爷一样靠在床头,没上没下地享受着荣三少爷身体力行的道歉;荣三少爷毫不介意,一脸的乐在其中。

这幅主仆颠倒的画面多么不成体统,钟陌棠却找不到半点打破这份和谐的理由。也许是荣锦尧的神情过于安然,一举一动都在说,他期盼已久的事成真了,再也不必遮掩、试探,他收敛的热情终于可以明明白白地释放,谁也拦不住他对他喜欢的人好。

有那么一刻,钟陌棠觉得一切仿佛回到了现代,这里不是什么霍府内宅,眼前的人也不是世家公子,不过是一对情侣在出行途中订住在一家特色客栈,缠绵一夜醒来,他身心舒畅得只想赖床。他不得不不承认,太姥爷在追人这件事上真有天赋,轻描淡写就让你陷进他的罗网;别管你是否仍心存顾虑,你反正对他没有办法,你说不出任何破坏气氛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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