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他?当面澄清?”薛以恒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出了声来。
“孟师兄,原来你还被蒙在鼓里啊?”这时,方才在孟怀瑾背后嚼舌根的一个弟子开口道,“司衡真人早就死在凤栖山上了。”
孟怀瑾如遭晴天霹雳,呆呆地道:“你说什么……?”
孟怀瑾哪里肯放过他们,正要当场狠狠地修理这些人一顿,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住手!”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薛以恒终于走了上来,按下孟怀瑾手中的剑,不动声色地道:“都是同门,何必刀剑相向。”
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在他与元凛身后不远处,一定有几个虚谷真人门下的弟子正指着他们说闲话,就连那些人说这话时脸上是怎样一副鄙夷的表情,孟怀瑾也能大概想象得出来。这样的事,最近他已经遇到好几次了。想到这里,孟怀瑾便怒从中来,手上不自觉地一用力,指甲深深嵌入元凛的肩膀,把元凛痛得嗷地一声大叫,泪水直飚。
“师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你别那么用力嘛!”
谁知冷嘲热讽的声音更加大声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情骂俏,简直不知廉耻。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咱们南华门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
孟怀瑾用剑柄在他小腿肚子上狠狠一抽:“请教就请教,不许动手动脚,别像块牛皮糖一样的黏在我身上。”
元凛吃痛地抱着小腿,不服气地道:“可是不这样缠着你,师兄就不理我啊。”说到这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垂下脑袋,“最疼我的师父不在了,大家又都嫌弃我瞧不起我,现在可好,连孟师兄也不愿搭理我,师父,我好想你……”
孟怀瑾听他提起了皇甫轲,心中一阵抽痛,望着元凛那孤单落寞的背影,他一颗心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玄鹤嘴角一扬,点了点头。
薛以恒心中一凛:“既如此,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去江州做什么?”
“这个嘛……”
对于孟怀瑾的这个问题,元凛自然是答不上来的,因为他并不知道,就在几个时辰前,鄂州城外的一个小小的土坡上,薛以恒与伫立在树下的一个男人之间发生了如下对话——
“我不是小孩子!”元凛生气地板起脸来,抱住孟怀瑾胳膊道,“我也可以跟孟师兄睡觉!”
孟怀瑾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地一巴掌甩开元凛,指着他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看着元凛一脸理直气壮义正辞严地说出我要跟你睡觉这种话,孟怀瑾不禁扶额,原本满腔的悲愤也在不知不觉间化为乌有。不得不说,有元凛这小子在,他还真是没什么工夫伤春悲秋。
“为什么师父要跳崖啊?”元凛两条浓浓的剑眉揪作一团,小声嘀咕道,“师父只是喜欢谢师兄而已啊,这有什么错吗?”
孟怀瑾无语地望向元凛,元凛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一双明亮的眼睛真诚地注视着自己。
“我也喜欢孟师兄,难道这也有错吗?”元凛见孟怀瑾不答话,又不死心继续追问。
“师兄!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差点把我给吓死了!”元凛一见他醒来,便连忙扑上来握住他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孟怀瑾放了一会儿空,慢慢地回想起晕倒前薛以恒与那几位弟子所说的话。不禁又是一阵悲从中来,与此同时,胸口还压着一股怒气,憋得他难受,想哭。
“谢问那个混蛋!都是他的错……是他毁了师尊!”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远在鄂州的薛以恒此刻也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
自从司衡真人皇甫轲离开武林盟之后,作为南华门的代理掌门,武林盟盟主这个头衔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于情于理,他都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出事,巴不得立刻前往江州,接应杨超,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收到了李延昭的出兵要求,李延昭要他立刻出兵,与自己一起攻打岳州。
接到李延昭催促发兵的信函时,坦白说,薛以恒是很不服气的,他觉着自己虽说是个代理,但好歹也是南华门的掌门,是武林盟的盟主,你李延昭要我出兵我就出兵,岂不是很没面子?可是若是就这么一口回绝李延昭,似乎又不太好。
另一个弟子也幸灾乐祸似的插嘴道:“是啊是啊,听说司衡真人与谢问有了私情,为了谢问公然背叛了武林盟,之后便羞愧得跳崖自尽了。”
孟怀瑾一听这话,顿时两眼一黑,手中的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整个身子往后一倒,元凛连忙搀扶住他,着急地摇晃着他的身子:“孟师兄!孟师兄你怎么了,快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孟怀瑾终于悠悠醒转过来,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元凛以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他们侮辱前掌门,侮辱师尊!”
“他们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薛以恒冷冷地道,他见孟怀瑾一脸瞠目结舌的样子,便道,“且不说司衡真人与谢问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单说司衡真人为一己私情,便弃南华门于不顾,弃整个武林盟于不顾,做出背信弃义,离经叛道之事。难道还当不得这几句议论吗?”
孟怀瑾红着眼,难以置信地摇头道:“不可能!师尊绝对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只要找到师尊,让师尊当面澄清事实,就一定能……”
孟怀瑾再也忍无可忍,刷地拔出腰间长剑,倏地欺身而上,明晃晃的剑尖指着在两人身后嚼舌根的那几个弟子。
“你们有种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孟怀瑾怒视对方,一字一句地道。
那几个说闲话的弟子被吓了一跳,他们武功远不如孟怀瑾,当面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假装无辜地百般搪塞。
“我又何尝不是呢。”
孟怀瑾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元凛的肩膀,正要说话,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
“你瞧瞧那两人,练功就练功吧,还非得勾肩搭背的。不愧是司衡真人门下弟子,一个个都不学好,只想着怎么跟同门搞断袖。”
“让孟怀瑾去江州?为什么!?杨超跟他是死对头,让他去江州接应,弟子实在不放心!”
“恰恰相反,有他接应,你的宝贝徒弟杨超才能万无一失。”玄鹤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杨超逃出江州,谢问不会善罢甘休,定然率军穷追不舍,谢问和孟怀瑾之间虽有嫌隙,但毕竟同是轲儿门下弟子,还是有几分同门手足情谊,若是让孟怀瑾亲自殿后,谢问定然无法使出全力与之对抗。”
薛以恒一愣,终于渐渐反应过来:“所以师尊让弟子将司衡已死的假消息透露给孟怀瑾,就是为了激起他对谢问的恨意,好让他们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元凛也不恼,见孟怀瑾消了气,便笑嘻嘻地爬了过来,道:“对了,方才虚谷真人让我转告师兄,等师兄醒了,咱们就出发。”
“出发?去哪儿?”孟怀瑾一头雾水。
“去江州。”
孟怀瑾有点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所说的喜欢,跟师尊对谢问的喜欢,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元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不懂。师父一见到谢师兄就会开心,就会笑。谢师兄一不在身边就不开心。我也是啊。跟孟师兄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孟师兄不在我身边,我就好寂寞,好难过。这有什么不一样?”
孟怀瑾脸倏地红了:“瞎说,这哪能一样!师尊喜欢谢问,是想跟他睡觉的那种,你一个小孩子……”
孟怀瑾握紧了拳头,悲愤交加地流下不甘的泪水。
元凛表情复杂地看着孟怀瑾,犹豫了半晌才小声地道:“孟师兄,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问什么?”
薛以恒对着这两封信发了好几天的愁,始终拿不定主意。这天他在军营中边走边想着心事,忽然半路上一阵嬉笑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孟师兄,你看我这招怎么样!”
演武场上,元凛正缠着孟怀瑾练功,元凛这小子被捡回来的时候自称十四岁,还是个人小鬼大的黄毛小子,然而就在这短短一年时间里,元凛的身高就蹭蹭地往上窜,现在个头几乎与孟怀瑾一样高了,模样也渐渐褪去了稚气,眉宇间颇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