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失眠的那些漫漫长夜中,不断数着的数目及她的名字。
她不敢上前,她不敢靠近。
怕一不小心,就会情难自禁地将那人再次囚禁。
不出萧涵所料,程简萱离了她也会过得很好。
白色玛莎拉蒂里的女人靠着驾驶座的椅背,指尖夹着一根女式香烟,远远地瞧着那栋在别墅群里并不算显眼的小洋房。
她仰头,微微抬手,贝齿咬上烟尾,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深吸一口,闭上眼屏气几秒,才缓缓吐出烟雾。
袁瑔屏气数着秒,生怕萧涵会在他面前缺氧而亡。
由于发现及时,抢救得非常顺利。
醒来后的萧涵仿佛是想通透了,乖乖住着院。
她花了多少个朝朝暮暮去学一个“放”字,而今不愿放的人却不是她了。
程简萱挑的还是三年前那家酒店,那个包间。今生能够坐在一起已是值得庆幸,再没有余力去感知物是人非的凄凉。
程简萱说:“我来找你回家。”
在这场声势浩荡的关系中,缺乏安全感的是她,满满独占欲的也是她。
她既想让程简萱变得更好,又怕程简萱变得更好。
她怕啊,怕程简萱哪天走出去了就不回来了。
“你……找我?”实际上,直到此刻,萧涵仍旧不敢想象,程简萱会主动找她。
她又问:“有什么事吗?”
正如程简萱所言:我这半生中十件不幸之事里有九件与你萧涵相关。
如石沉大海般,并没有得到回应。
程简萱自顾自回了自己提出的问题:“那我回‘好久不见’吧。”
萧涵下意识端起桌上的茶杯,犹豫了一下,还是一饮而尽。
十步,九步……五步,四步,三步……到了。
程简萱把及腰的长发剪到了齐耳的位置,与这一身装扮搭配着,显得十分干练。
反观萧涵,也是一身职业装束,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从气质上就变了,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行走在芸芸众生之间,倚靠着自己的灵魂而生。
肉眼可见的自信从眼角眉梢中流露出来,精致的五官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和模糊。
程简萱在h国算是公众人物了,常年出现在各大报纸、报刊及采访栏目上。
这三年,萧涵只通过媒体窥看程简萱的生活。
程简萱不会知道,那一本本时尚杂志前,会有一双近乎渴求的眼,独自一人在暗处消化自己的思恋。她也不会知道,在地球的那端,有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着无数个黑夜,嘴里念着幼稚的“n只程简萱”。
毕竟萧家那几位都没那么闲,家宴过了还去跟一个毫无作用的女孩斤斤计较。
氧气管脱落,求生意志为零的萧涵淡然吸着越来越淡薄的氧气,胸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是高原反应,但她无所畏惧也无所恐慌。
病床上的人紧闭的双眼暴露出她已经苏醒的事实,但泰然自若面对死亡的姿态又太能俘获人心,导致袁瑔生生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萧涵刚刚那手一挥是挥掉了什么。
怀表发出的“嘀嗒”“嘀嗒”的响声,让电话那头张口却哑了声的人愈发紧张起来。
良久,久到萧涵都想要挂电话了,电话那头才传来熟悉的喘息。
萧涵猛然握紧掌心。
在拒接健上停留片刻,拇指又划了两圈,终是停在了接听健上,轻轻放开,那边却挂断了。
有些气恼地把手机摔向副驾驶,再无可奈何地把它捞回。
呵,她现在可是比社畜还社畜呢,怎么能拒绝公司的来电?
they never go away
they live on, even when we,re gone
and i know an angel was sent just for me
……
“萧涵,你可以的,可以的对不对?你可以放我走的,对不对?”
那些挥之不去的声声质问让她感到头晕脑胀和……惆怅。
“萧涵……没有谁的生活会因为离了谁而过不下去。”
“萧涵,放我走……”
“萧涵,我求你……你放我走。”
也好,欠萧老大的那份情该还清了吧。
好歹曾经为他的公司那么舍身拼命过。
好歹现在这一身鞭伤是由他亲手所赐。
已过去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还是忘不掉程简萱。
抬眼的瞬间总会无缘无故地看见那个人,静默无声地立在身前,待想她伸手抓住什么时,就什么都抓不住了。
“萧涵,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不知是不是让烟给冲的,不过须臾片刻便红了眼眶,似是醉了半响,感到眼角有什么东西要落下时才忙抽了张纸敷上。
不消片刻水气便透了纸巾,一眨眼,白纸掉在了黑色西装上,有些突兀得刺眼。
默默数着数,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一,不知怎么的,就数成了:一只程简萱,两只程简萱,三只程简萱……三十三只程简萱……四十三只程简萱……九十三只程简萱,九十四只程简萱……
伤一好就投身工作,恢复了工作狂魔的本性。
致丞再怎么说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舍不得就这么丢了,还是要抢救抢救。
三年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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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chris medina的
有些东西就是越怕越来,如虚握了一把细沙,越是想要留住,越是一无所有。
真的不能抱着把谁强留在身边一辈子的想法去生活,那样是累人累己。
放心,放弃,放松,放开和放过。
“自杀”这个词语好像到地老天荒都不会和萧涵挂钩,偏偏她现在就是这么做了。
袁瑔忙通知主治医生过来开门。
由于是icu病房,所以进出前的准备工作有很繁琐。
萧涵不得不承认,她甚至是有意识地在纵容程简萱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而追根溯底,这种做法的根源是出自她那几不可见的贪恋。
没有谁的生活会因为离了谁而没法过,但她的生活离了程简萱,那是真的不好过。
程简萱微微蹙眉,这么紧张的吗?
紧张到迫不及待要喝点什么解压?
她记得萧涵一贯是讨厌爱喝茶的。
目光交接,两人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均是掀起了一片涟漪。
“‘甚是思恋’的下一句是什么?”程简萱偏头,俏皮地开着玩笑。
很好地隐去了打电话时的那抹伤感。
简萱的气场也变了。
或者说是变回去了。
十九岁那年不谙世事的嚣张与不羁在她轻盈的步伐中,显现得酣畅淋漓。
如今再见,萧涵开口时的言语不是“好久不见”,而是“甚是思恋”。
程简萱款款落座,修身的乳白色短裤包裹着吹弹可破的肌肤,斜披着的白衬衫下,是件无印花的浅粉色露腰t恤,上面仅以画画时不经意染上的几片零星丙烯稍作装饰,却有着极具个性的洒脱意境。
萧涵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程简萱,暗叹她变化确实挺大。
“……简萱?”她试探性地问。
“是我,”电话那头低声询问,“萧涵,见一面吧。”
萧涵小心翼翼地回答:“好的。”
“喂。”
声音冷清,语气如昔。
电话那头的人却轻轻屏住了呼吸。
and i know i,m meant to be where i am
……”
公司打来的电话啊。
如往常一样,尽可能地放松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放空思想,只是锁着的眉头暴露了她的紧张。
*“when it,s love
yeah, you say them out-loud those words
“萧涵,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其他的你也赔不起,那你可不可以还我自由?”
“萧涵我错了,我不该认识你的,我不该来找你的,我不该再回来的,我后悔了,我后悔了行不行……我求你行不行,不要再抓着我了……”
“萧涵,你说原谅?你让我怎么原谅!你还我哥哥啊,还我母亲啊!又或者还我自由啊……你什么都还不了我,你让我怎么原谅?”
然后袁瑔……以他的条件,另谋高就并非难事,犯不着她来操心。
还有程简萱,她亲手放走的程简萱。
她死了,程简萱就安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