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琴能说什么呢,她就笑着接了过来:“吃这个晌午都省饭了。”
日头一照,肉汪汪的冰糖山药灿灿夺目,尽管不是糖葫芦,却也勾人食欲,咬在嘴里又脆又面,甜丝丝的。
许加刚说这是铁棍山药——“滋补女人的身体,琴娘你还怕啥?”
被问及到丈夫,马秀琴也只是笑笑:“他盯家呢。”
“姑爷爷晚上开车不?”
或许是对方太过客气,马秀琴礼貌地笑了笑,没再言语。
香烛的火势很旺,袅袅青烟打着旋飘散开来,纸钱也在微风吹拂下
稍待片刻,三婶儿边走边说,“几点啦秀琴?”
“十点四十。”
马秀琴看看表,朝后回了一句,遂把火机打着了。
“看,我正好带着。”
“幸好你跟来啦。”
这说话间,踩着高腰雨鞋的三婶儿扛着铁锨走了过来:“秀琴,再晚来会儿啊这地一浇,都没下脚地儿了。”
就这工夫,许加刚便赫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咋没上课?”
不远处的录音机正播放甘萍的“潮湿的心”,像盘旋在头顶的鸟儿——红嘴,陡然带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
木棍递到眼前时,马秀琴朝着许加刚咂道:“这记性。”
局促起来直拍大腿。
“咋啦?”
通向远处的坟头奶子般挺立着,也把马秀琴丰挺的背影映入许加刚的眼里。
“给你爷你奶送钱来啦。”
这喊话的人五短敦实,陆家营中街的陆三婶儿。
许加刚指着前面的一处坟包问:“这儿吗?”
马秀琴点点头,他就识趣地停下了脚步。
“我给你找根棍子。”
“没。你不用去学校?”
“我们文化课也听,主要还是体育训练。小心脚底下……”
一米左右宽的过水垄沟拦在眼前,周遭的地上尽是巴碴出来的泥脚印子。
“姑爷爷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这当口说出这种话来,马秀琴心里一禀,即刻又把念头打消,把这当成了他开的一个玩笑:“这孩子……”
她晃悠着身子,笑着朝前走了两步。
许加刚看着马秀琴,他摇了摇脑袋:“来,来都来了。”
指着坡下的泥泞的小道,手指头晃来晃去的,“又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经他这么一说,马秀琴心想也是,再说斜坡之上此起彼伏的坟头看着也瘆得慌,也就没再阻拦。
上公路,高架桥坡下穿行到辛家营的地里,顺着弯弯扭扭的羊场小路往西,直来到小树林的堤上。
西侧坡下的窄路确实被水浸透了,黑乎乎湿了吧唧的,而且远处的垄沟里正汩汩流淌着清水,灌溉着周边的小麦。
“直接骑下去吧。”
沉爱萍朝马秀琴挥起手来,笑道:“看都把大姑给逗笑了,刚子和大姑娘俩论辈儿跟咱们没关系。”
很快,她又把手指向一旁的儿子:“还傻站着干啥?伺候不好妈~”,拖长了调子,“回家打你屁股。”
“跑不了的,绝对伺候~舒服了。”
沉怡斜睨着瞥了许加刚一眼,啐道:“坐地长辈儿,你倒会算计哈!”
笑声未断,沉爱萍便拍起手来:“还别说,你看大姑和刚子,娘俩站在一起……真就有点母子相哩。”
年前年后小半年的时间里,这是沉爱萍和马秀琴的第二次碰面,沉怡不敢说都是自己从中牵线说和的,起码是让两家关系处得融洽起来,这是她乐意看的,而且她本身就是个爱热闹的人。
这当口,许加刚已经跑了个来回,把车骑了过来:“反正我也腻了,不如先回陆家营。”
“还真跟你姑奶奶一起走?”
照着许加刚后嵴背拍了一巴掌,沉怡无心插柳地开了个玩笑:“干脆给你姑奶当孙子好啦。”
许加刚甩了一句,临走时又甩了一句:“上回的香肉好吃吗?。”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他跨上车闯闯地骑了出去:“赵哥,我馋了。”
跟狗撵兔子似的一熘烟就不见了人。
她看了看沉怡,又看了看大闺女许小莺:“就别拦着大姑啦。”
“这怂孩子……”
沉怡掐了掐身后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许加刚,往外轰着:“没事儿一边待着介。”
马秀琴脸一红,被这么一撺掇,还真就又备了两条。
临出集市口时,她又买了十斤鸡蛋,差不多也该去烧纸上香了,就跟这几个人打起了招呼。
“那边浇地呢可。”
“我听小莺说你们跳操来?”
沉爱萍撇开沉怡,笑着看向马秀琴:“你们年轻,应该多动动,更应该多联络联络。”
手指头在马秀琴面前晃来晃去,倒是被沉怡接过了话茬:“姐,还用你说?”
许加刚盯着沉怡的长腿,悄没声地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穿丝袜跳健美操~倍儿好看。”
拉长了音儿也是公鸭嗓,干硬而尖锐,噶谷噶谷的声音混在人群中叫你一下就能辨认出来。
沉怡就啐了一口:“摸哪呢?”
沉怡建议。
她热情十足活力四射,用她话说这是年少时打的底,离不开那几年的运动身涯——她和柴灵秀都是校长跑运动员,换做现在,早就成了体院学生,北体未必能考上,但南体东体手拿把攥,当然这是后话。
“再过些天,”
到了南门,马秀琴下了车,先是在院外踅摸了会儿,而后推着自行车走进了市场。
梧桐在教室前脸扑腾出一块巴掌大的地界儿,阳光普照下来,一明一暗相互错落,龙爪槐也跟着簇拥起来。
大课间铃声一响,许加刚就冲了出来,他飞奔着推上了自行车,在看到赵焕章的那一刻,隔着龙爪槐他嘿笑起来:“不去赶集?天气的这么好,后两节的课上不上不吃劲。”
众人均笑,马秀琴也笑。
她看着这个懂礼貌的孩子,想到晌午头就能看到杨书香,一时间竟心如鹿撞,忙把头转到一侧。
“天儿热该换薄的了。”
待她随着沉怡等人熘达到西侧卖丝袜的摊位前,许加刚手里已经多出几支孩子手臂粗限的冰糖山药。
“吃吧。”
他说吃,他妈就客气上了:“大姑,孩子有这份心。”
“快到五一了,要比赛。”
马秀琴只是象征性问问,具体情况她还真没太在意。
“姑爷爷没来?”
“愣会儿也该回去揍饭了,走前儿搭道儿啊。”
三婶儿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模煳,徒留下不远处潜水泵打水时发出的哗哗声——强劲而有力——都能看到碗口粗的泵管子窜出来的白色水花儿。
“爷,奶……孙女给您二老送钱来啦……”
她也看到了许加刚,大龙小舅子谁不认识:“你来干啥?”
许加刚努了努嘴:“姑奶奶脚扭了,我跟着帮忙。”
“你轻也不来,”
许加刚盯着马秀琴看,硕大的髋胯绷起来都能看到氨纶一侧的文理,他是越看越欣喜,越看越起性。
“忘拿火儿了我。”
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马秀琴隔着娘家地头回应道:“是诶。”
上供的东西摆放好,她蹲下身子把黄草纸钱一张张抻开,这才忽得想起自己忘带火了。
“给。”
说着翻身跑了回去,来到阴暗的防空洞里踅摸了一根:不错嘛,又隐匿又合适,琴娘啊,嗯,一会儿就完。
在这偏僻的地方他心里盘算了一气,而后迅速从防空洞里走了出来。
路被两侧蹿涌的麦田一欺,越发显得曲折窄小。
被许加刚架起胳膊,马秀琴迈步跨越过去,要不是有他帮着,兴许没准这一脚就滑进水里。
“多亏有你。”
她冲着许加刚笑笑。
“还是我帮你吧。”
许加刚从后面上下打量着马秀琴蓝汪汪的下半身,忍不住吞了口唾液,随即抢步上前,搀扶起来。
“姑爷爷晚上没开车吧。”
马秀琴是在集市北头遇到的许小莺。
她问沉怡呢?沉怡就和沉爱萍从一旁的门脸走了出来。
因为烧纸还缺了一把上供的香,马秀琴就停下了车,买了一把,捎带脚又买了干鲜果品和白酒。
眼前的小路被水浸泡,滑熘熘的,从坡上下来只骑了几步远马秀琴的脚就踩在了泥水里,这一鼓秋甩得腿上都是泥,脚还崴了一下。
费劲巴列地骑到防空洞前,把自行车靠在墙边上,许加刚忙上前搀扶起马秀琴:“琴娘你没事儿吧?”
马秀琴从车筐里提熘起烧纸香烛等一应物事,她晃晃脚脖子,虽没大碍却也紧紧巴巴,又见他着急麻火的样儿,她心下感激:“没事儿,你就从这等着吧。”
正当马秀琴犹豫着怎么走时,许加刚建议道。
“你回去吧。”
来时的路上已经劝过一番,再说烧纸还有话对爷奶讲呢,身边跟个外人算咋回事。
许加刚骑着车子凑到马秀琴的身边,摆起手来:“都不知该叫姑奶奶还是该改口叫琴娘了。”
马秀琴脸蛋微红,笑着轻轻摇起头来:“这孩子……”
摆手道别,从梦庄集市口走了出来。
见大姐沉爱萍都开起了玩笑,沉怡也就没了拘束:“大姑说我没调儿,我看你比我还没调儿,辈儿不都给乱了?”
马秀琴抿嘴笑着,看着她姐俩在那“拌嘴”。
“那乱啥辈儿?要是从焕章这边算起,刚子叫大姑一声婶儿不也正常吗!”
“当就当,谁怕谁?”
处在这个氛围里,许加刚也跟着说笑起来,“就是姑奶奶太年轻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她,”
他这么顿了一下,笑嘻嘻地说:“是她儿子。”
这一闹,倒是把马秀琴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见姨甥俩闹在一起,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还不都是你带的。”
沉爱萍骨碌着眼珠,手指着内二人笑道:“你姨生气了都,还从那跟她挤窝窝?”
摆起手来赶跑了儿子许加刚,她又对马秀琴说:“烧完纸再唠。”
沉怡拦了下。
大姑穿得干干净净,她内意思是让大姑往后推个一半天再烧也不迟。
马秀琴正寻思,沉爱萍忽地言语道:“大姑多忙,好不容易凑在一块,把纸烧了咱晌午再待着。”
冰糖山药消融在热乎乎的人流面前,沉爱萍指着马秀琴手里的山药又道:“就大姑吃的慢了,大点口,孩子的心意。”
她又面向沉怡,笑道:“丝袜就是给女人穿的,像大姑这样身材的更应该多备两条。”
“哪有呀!”
沉爱萍忙拉住了她的手:“亲外甥和亲姨亲啊。”
说到亲外甥,沉怡又瞪了许加刚一眼,随之笑就忍不住了:“我这外甥跟香儿一样,生在女人堆儿里。”
就此,当着众人的面她还打了许加刚一下。
顿了顿,沉怡笑逐颜开,“能穿裙子了都。”
此时她也穿了条健美裤,黑黝黝的两条大长腿一看就知道特别有劲。
“我姨的腿长。”
见对方仍无所动,就笑着打趣起来:“上次撞见你妈那就是赶巧了,不可能再撞见的。”
焕章正想踅摸几根梧桐叶子,就瞪了他一眼:“该干嘛干嘛介!”
“真不去?听说今儿个可来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