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道宛如从天而降怨气满溢的声音,希尔洛小小打了个寒颤。但他马上找回自己作为雄性的尊严,丝毫没有表现出被抓到现行的心虚,绿眸反射出一层冷静正直的光,说道:“丢了个纸头进去而已,怎么,连这种小事也要监控?”
阿内克索不置可否得从他身边走过,关上回收通道的小门,按了两个操作键,懒懒抱臂靠在墙上,只听厨余箱子在里面轻微摇晃了下,机械分拣的声音隆隆转动,当着一家之主希尔洛的面无情揭短,播报道:“您刚刚投下的物品成分为:禄骨马星白牛肉和米粥,重量约300克。”
阿内克索随着无机质的报告声慢慢点着头,审视着他的雄主:“300克,一个纸头?”
事情还要追溯到一个月前——
战后,阿内克索的卵月份足了,虽然相比正常雌虫,他的肚子不怎么大,但挺着肚皮在灶台前忙活动作难免迟缓。身为一家之主,官复原职的希尔洛少将拍板,以后中午在军部吃饭,晚上就像他们结婚初始那会一样,订购半成品菜肴。
如此过了几天,阿内克索逐渐琢磨出不对劲来了。希尔洛在修复断肢的过程中不可避免遭遇了两三次不良反应,颧骨摸起来又开始硌手了,还没等回家了给他补补,又因为体贴他而回到军部用餐。
雄子怒极反而表面平静了下来,雪崩前最后一片雪花落在了他身上,他转身就要离开,慌乱之中忘记了走其他门出去,刚走到客厅就一脚踩中了“陷阱”。
“您好,您的体重相较昨日下降0.2千克,请加强营养,祝您生活愉快!”虚拟播报立即不适时在整个庄园里回响。
“听到没有,又瘦了,快给我回来坐下吃饭!”雌虫太太一手端碗,一手持饭勺,用那超出正常家用两号大的金属饭勺不耐烦得敲了敲桌子中央的锅盖,“需要我喊弗兰西下来和我一起监督你吃饭吗?”
“就凭这个——”阿内克索亮出了手中的金属长具,它的体积和长度都要比寻常的更加壮大。
希尔洛在桌子下攥紧了手指,他慢慢逼迫自己平复即将窜出腹腔的怒火,释放出冷笑:“你以为拿这个可以威慑到我?”
sss级雌虫胸有成竹,自得一笑,身居高位与生俱来的傲气扑面而来,压得对方呼吸急促了起来:“如果加上这个呢?”他将另一样杀手锏拿出来。
今天,阿内克索思虑再三,决定采用怀柔政策,放弃高压统治。对他娇贵的小花儿当然不能来硬的,雌虫如此反复在脑中给自己强调着,端着碗来势汹汹坐上了雄性的大腿。
实在是太过夸张了,居然趁他不在掀了全部地板,毫无意义又耗费时间的做法。
雌虫慢腾腾朝他微微鞠躬致礼,假装谦逊道:“关心您的身体状况是我的职责,雄主必须配合。”
“雌妻守则里哪有这一条?!”
“希尔洛,好宝贝儿,快过来给你年迈的老妻子搭把手。”
希尔洛走到窗台前,仔细端详了一会,说道:“你是谁?翻了我家窗户还冒充我雌妻管制我。”
阿内克索心里了然,这小虫果然是在跟他就身体问题闹别扭。“我是来偷人的。”雌虫一本正经解释。
希尔洛退回去,蹲下,用他的新右手稍微施了点力,将伪装成瓷砖的体重踏板连线掀起,传感器线路断裂,火花噼啪作响。他经过雌虫身边,大大方方将弄脏的手掌在雌虫的白衬衫下摆蹭干净,不顾雌虫不敢置信的神情,径直走进房间摔上门。
好在他们家的主卧在一楼,阿内克索绕进了花园里,单手卸掉一扇窗户。他长腿一伸,想跨进去,却忘了自己还怀着孕,尴尬得卡在了窗沿上。
阿内克索半坐在窗台,上不去也下不来,生怕强行使力伤到孩子。生着闷气的雄性看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开了。
阿内克索一脚踢上洗碗机的门,转头道:“这话可对我没用了,是我雄主也不能倒饭。现在我要在家里实行独裁统治,”他一手摘掉围裙,扔在桌台上,赶在雄性黑着脸退出厨房之前一把抓住他,结实的肌肉手臂锢在希尔洛后腰凹陷处,残酷得绷着脸说:“不听家庭主雌的话,会被暴君抓起来狠狠惩罚。”
希尔洛发现了灰眼睛里的狡黠,抽动着嘴角,说:“别闹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雌虫这次是来真的!家庭主雌一旦认真起来,对家中成员的饮食和体重控制简直能上升到变态的严厉程度。
谁也没能料到,复婚后仅仅一个月不到,联邦乃至全星际最权势滔天的一对夫夫再次坐到了谈判桌上,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空气在气场碰撞影响下紧绷得能拉出波纹来,积蓄已久的矛盾一触即发。
冷如冰霜的联邦少将兼帝国亲王阁下脸上带着深沉的忍耐,通常在这种时候,他的合法妻子都会主动服软,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质的改变,联邦的死神再也不会轻易让步。
希尔洛目视着放置于桌子中央的圆形器物,这是引起他们矛盾激化的根源。
希尔洛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惊讶的表情:“.………厨房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阿内克索捞过他藏在背后的碗,远远丢进水槽里,好在不是玻璃材质,虽然发出了“砰咚”的巨响,也没有碎裂。他在围裙一角随意蹭了蹭手指,意有所指得说:“当然有,这可是为了防止广大家庭里不愿意吃饭还偷偷倒饭的孩子们专门设计的。”
“.……我是你雄主。”希尔洛抿起薄唇。
阿内克索每天睡前最后一件事,便是将手伸进雄性睡衣里,上上下下摸个便,揩油为辅,主要是检查检查他家小花儿有没有掉肉。希尔洛对此忍无可忍,坚决不给他碰了。
直到三天前,他们轮休在家,阿内克索在晚饭后好不容易把放假归来的弗兰西哄上床,下楼转了个弯,发现在他家占地广阔的开放式厨房一角,年轻的雄性正悄悄开启了墙壁上的厨余回收门,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去。
“雄主,你在做什么?”
希尔洛僵硬在原地,半晌,挤出一句听起来凶狠却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威胁:“.……你敢!”
雌虫若无其事,掀开盖子盛了满满两大勺子。
希尔洛颓然倒在沙发上,注视着在他眼中邪恶如魔鬼般的妻子稳稳端着饭朝他靠近。
希尔洛拍桌而起,弓起背脊,压低身体,逼视着雌虫低声警告:“阿内克索,你确定这是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阿内克索推开椅子,sss级雌虫的威压几乎扭曲了空气场。对危险天性的警觉令希尔洛随时做好准备,逃脱雌虫随时有可能发动的的攻击。
木头与地板摩擦的吱吱声响加剧了气氛的凝重与紧张,阿内克索无视雄性极力忍耐的表情,轻描淡写得将两样杀手锏一同放置于桌子中央,摆在希尔洛面前,声线平淡无波:“是你逼我的。”
阿内克索从容应答:“您的妻子在昨日晚些时候专门差遣规则委员会加上的。不过……”他露出了思索的神情,“雄主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尽?现行守则共有784小条,难道——”
希尔洛表情古怪,掺了点被看透的恼怒。然而他的妻子装作看不懂他命令其闭嘴的暗示,恍然大悟接着道:“雄主当时怕我离职回归家庭按守则办事太过屈辱,还偷偷专门仔细看了?”
希尔洛面无表情:“你想太多了,不存在的。”
希尔洛内心吐槽了句:不要脸。还是伸手小心将他托了下来。
原以为表明态度后雌虫会稍微收敛,然而第二天回到家后,希尔洛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雌虫不但没意识到自己行为越界,还变本加厉了?!
希尔洛冷漠注视着铺满了整个门厅传感器,面积超过一百平的工程,对站在门厅与客厅交接处的雌虫厉声道:“阿内克索,你别做得太过分。”
简直像是野兽偷腥不成,踩中了兽夹子,凶狠的兽王阴沟里翻了船,现在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了。
“雄主,快来救我。”
听啊,委屈呜咽的嗷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故意给凶兽设下了夹子呢。
第二天,希尔洛照例下班回家,他刚刚将门关上,迈开步伐,踩中了门口第一块砖,他低头看了看,觉得脚感有些不对劲,前进了一步仔细观察,砖块随着重量迁移而微微倾斜了。
他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果然是他饲养的凶兽不知从哪个角落扑张出来。
“雄主,你比出院那会体重还下降了2467克。”阿内克索凝重得审阅着传感器同步到终端的数据,表情沉重宛如刚刚得知首都星被攻破了。
“开出你的筹码,我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
阿内克索浮现出不真诚的假笑:“既然到了这份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希尔洛蹙拥起秀致的眉峰,使他整只虫的美貌都看起来锋利无比:“那我凭什么和你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