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多了,却也并不怎么吵杂,在孙姆姆的管理下三个小双儿都很安分,就算灵鹊善谈也很是守规矩,家里不在那么清冷,反而有些兴旺之家的兆头。
可绿妙水坐月子的时候,无事抱着孩子算账。
三个小双月例银子一样都是五百钱,孙姆姆七百个钱儿,紫芍一两银子,这些人走的是家里的账本,而外面的跟着自家夫君的两个小伙子分别五百钱和二柱二两走的生意的账本儿,这样算下来,家里的用人开支还是大了的。
玉竹脸色白了又红,蹲身拜了拜:“是,慧竹记住了。”
小不点上前,他是孙姆姆认得干孙子,乖巧安静的下跪:“奴小七,今年八岁了,给正君请安,奴会好好学习伺候大小姐的。”
“起来吧。”
绿妙水抬眸发颤的看着自己的夫君,难道……
鄂孝廉皱着眉打量了一下玉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绝对不是欣赏,反而像是挑刺儿:“我不喜欢玉字儿,你以后就叫慧竹吧,要学着灵鹊儿机灵点儿,给我仔细伺候着,你……”
他才不管孙姆姆告诉他的什么这个慧竹原来是城里小富户人家的小双儿,家道中落被卖进妓院又自杀一番折腾被沙姆姆赎出来,转而卖给了自己。你现在什么身份就要好好做事儿,他一个现代人虽然没有主仆尊卑,但是在他的思维里,这些奴婢奴仆们实质都是他的员工,他尊重他们,他们也要认真妥当做事儿。他家里只有他的女儿和妙水最尊贵,其余的不需要再来一个大小姐,大少爷了。
魏珍珠冲他吐了吐舌头:“略略略……真是个讨厌鬼!!”
魏珍珠急急的从后面喊着:“鄂秀才吧?那个鄂秀才啊!!我爹不是个好东西!!你千万别进去!!哎呀!!你快点让开!!我爹是个大骗子,一定要坑你的鄂孝廉!!我没有恶意的!!!快点让开,你是不是聋子啊?!你家主子的配方就要被我那个死鬼爹给骗走了,快点快点让我过去呀!!”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穿湖蓝色长衫特别好看,像是仙君谪尘的男子连给自己个转身都没转,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可把魏珍珠给气坏了,刚刚的一见钟情现在有些气愤,自己这么美,武功这么好,这个人是眼瞎的吗?!
吴三儿揉着被打肿一边的脸,对云槐道:“你快让我加少东家过去,他是我们老板的儿子,等会儿他撒泼我们又完蛋了,行行好吧。”
魏珍珠一阵旋转,直接被惯力撞进了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怀里:“啊……你谁啊你?!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吗?”
鄂孝廉皱眉,拍拍衣襟,他的严重洁癖使得他最厌烦陌生人对他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了,放开那手腕,皱眉的道:“你的嘴是吃了大便吗?”
魏珍珠被他的言语和嫌弃行为气的抬头要骂,可却在看到鄂孝廉转身要走的身影和那清俊冰冷的模样时,怔在原地:“你……”
“啊啊……别别别公子公子……这是啊啊……”
吴三儿被一鞭子打中脸,捂着嚎叫滚到一边儿。
第二鞭子又要落下来的时候,魏珍珠却不小心被倒下的吴三儿绊了脚,当即面容失色,往前扑倒:“啊啊啊……”
伙计们纷纷让道,脸上虽然有恐惧之色但却并没有多惊讶的表情,他们已经对自家小公子的撒泼行为感到见怪不怪了。
账房擦着汗和小童儿叹息:“也不知道谁将来能收的了咱们这位真正的少东家!!老爷的一番苦心呀,唉……”
“啪啪啪……”
绿妙水看见他的脸就是一惊,细眉下翦水秋瞳,高鼻,雪腮,鹅脂似的细腻鼻子上还有着一颗浅红的美人痣,年纪还这么小就像是仙子下凡似的清丽绝俗。虽然年纪小,身量却高挑,虽然纤细,可鼓鼓囊囊的胸脯却把白纱衣撑得紧紧,领口露出里面的大红绸缎抹胸和锁骨。
滕然抓住了床上的丝滑被褥,绿妙水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不知为何他就想起来他那个死去的混蛋说过的话:‘老子找个十三四岁的小双儿比你可嫩多了,你他姆姆的不识抬举!!等我把他太进门做小君,你妥妥的给老子让位儿!!岁数大了丑东西也不打扮自己没个脸儿……’
是的,当初那个老光棍在镇子上村子里都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小双有关系,母亲也曾经告诉过他,双其实十三岁就成人了,比女子还早一年,有的双在十三岁是最美的一年,男子们都挣相求纳,一般都是正经人家买妾室。
魏珍珠对自己父亲的行径厌恶的不能再厌恶:“你自己去做那坑人的恶事!!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哼!!”
说罢转身便走。
魏老板被亲生的儿子打击的推搡坐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魏老板被骂的面如死灰,有些晦暗的坐在一边儿。
除了樱桃小妖在赚钱外,酒坊里的其他酒都在赔钱,他还不能继续压那些货源的价格,因为已经少了一半多的酒家供货在这里中转,他靠着大儿子那点权力已经不成了,现在江南那边的酒坊刚刚开起来,竞争太强了,三个月听账房回来说,竟是门可罗雀,他实在无法只能从旁道寻思,正好鄂孝廉家的玫瑰葡萄醉就出来了。
勉强支撑大酒坊的名声一直到鄂孝廉来卖酒了,竟然直接越过他们家这一行,从县城经销,玫瑰葡萄醉的畅销使得他们酒坊的牌面樱桃小妖儿流水活活少了一多半儿。这魏老板根本忍不了,他也有点不信邪,买来尝了尝,何况玫瑰葡萄醉的酒若是在他们酒坊卖,一定能卖上高价,中间这利儿三分都不一定,最少翻上好几翻。
鄂孝廉和云槐刚走到门口,门房伙计就满脸笑容:“鄂先生您来了?快快请进——”
鄂孝廉早料到第四次这个魏老板一定会见他,也没多惊讶。
挺着将军肚,矮胖矮胖的圆脸三角眼儿的穿金戴银魏老板此刻在安慰自家的小祖宗:“我的小双儿啊,看爹怎么收拾他啊?樱桃小妖儿不够的流水,阿爹都给你填上哈?别听你大哥的挑唆,你才是阿爹的嫡出孩儿啊!!”
出了教坊,二人坐上马车从县城买了些布料、胭脂水粉、碗碟、调料、粮食、大枣红糖等等应有尽有的日用品,鄂孝廉又去取了专门订的燕窝,二人才往镇子上走。
云槐知道鄂孝廉去处理什么,一时间也有点愤慨:“先生,咱们来了第三次了,他们一次也不见,到底要干啥?他们还是扣着三百坛子,这回说是从其他酒商那里搜扣了来一百多坛子,现在统共四百多坛子,目前这最大一批的货银不到,那些酒商以后也不敢进货,咱也没法儿弄货源制作果脯了,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稍安勿躁。”鄂孝廉表情还挺平静的,轻笑着还有心情安抚云槐。十来岁的年轻人,火气就是旺,但是鄂孝廉喜欢他的个性,嫉恶如仇,否则也不会因帮书童而被恶主子毒打贩卖。
就在绿妙水月子做了二十多天,鄂孝廉看他稳当,外出办事儿的次数就更多了,时常去城里镇子上看房看地,购买树苗签订伙计等等。
鄂孝廉那边则去了城里,这次是要和老鸨说不做那写词儿的活计了,毕竟人家一开始就解了他燃煤之急,做人要厚道。
“哎呀,也罢了,你家那葡萄醉我也买上了许多,这次订货我教坊里要的三百坛子,你也给了,行了,以后还是好商好量。”
一个挽着精致利落灵蛇髻,一身水葱儿似的翠裙,鸭蛋脸儿,细眉椭乌黑圆眼,脸颊边儿有一个大酒窝的标致双儿站出来福了福,机灵活泼的样子:“奴儿的旧日主子叫奴荷花儿,今年十五岁啦,跟了正君自然是新人新气象,且正君您刚刚生了大小姐,还请正君赐个吉祥名儿~~奴儿也好沾沾您的喜气~~”
绿妙水看着鄂孝廉,鄂孝廉笑着点点头:“他还算伶俐会说话,妙人你就给他随便取一个吧。”
“你言谈甚喜人,生的也好,这般的有灵气,像喜鹊一样,就叫灵鹊如何?”绿妙水浅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可绿妙水虽然觉得不妥也是个善良的人,不想克扣工钱,心道必须得像个一宅的主夫一样,精打细算,夫君的生意越做越大,日后需要钱的时候,这般没有算计可不成。
吃着肥嫩的野鸡汤,绿妙水看着刚刚罗二柱让紫芍交来的新一笔葡萄酒进账,足足一百多两银子,他现在才知道酒价贵,单单卖果子,那里买的了这么多的钱。他实在佩服自家夫君的高瞻远瞩。
生意上的账本是夫君整理出来的,家里的账本是自己整理出来的,高低立显。绿妙水放下鸡汤,轻叹。
绿妙水含笑看着这个小双儿,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儿,于是让紫芍抓了一把糖给小七和孙姆姆分了。
鄂孝廉这才安心了,出门去找了两个小子云杨、云槐。
他们两个是男人,多少要避嫌不能进来,他和绿妙水说过一次。云槐膀大腰圆,很是强壮健硕武功还是个练家子,为人忠勇憨厚不擅言谈,就让他跟着自己。相反灵活聪明的那个云杨就让他留在院子里做家里的粗活,也和罗二柱一起忙活田里的事情。
绿妙水这才听出不对劲儿了,拉住丈夫的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鄂孝廉这才停了,毕竟这个慧竹只有十三,可看着这个人,鄂孝廉就想起那个董小玉了,都是一个调调的,看着就烦,当时真应该看一眼再答应沙姆姆的。
别让自己纠到错处,否则直接打发出去。
面上还是勉强笑笑:“起来吧,孩子,以后我们好好相处。”
玉竹身姿优雅的像一只白天鹅昂首挺胸的退后三步。
鄂孝廉突然觉得这个玉竹有点碍眼,皱眉道:“等等——”
云槐犹豫片刻,板着脸就是不让魏珍珠进去:“不行!!他这般粗鲁,我家先生救了他,他还口出狂言!!不能让他进去!!”
魏珍珠气的就要打,可是眼珠子转了转,古灵精怪的想了想,放下鞭子,突然往云槐手臂上撞,嚷嚷着:“啊啊……我告诉你哈,你再不让我过去我就喊了!!非礼啦……非……”
这下可把云槐气的脸一会儿红一会绿,胳膊明显撞上了双儿胸脯那软软的东西,最后实在没法子了,黑着脸回头见鄂孝廉进入会客厅了,才放魏珍珠过去。
鄂孝廉懒得和他一般见识,云槐护在他身后,主仆二人往前大步走。
伙计爬起来:“少东家,那是鄂孝廉先生,老爷请他进来的,他都来了三次了。”
“你、你不能走!!”魏珍珠不知为何浑身有点站不住,脚底有点发软,脸红心跳地冲过去,却被云槐横叉挡住。
而前面的空地上是刚刚被他打碎的大花瓶碎片。
“啊啊啊…………”
湖蓝色的身影一转,一只有力修长的大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儿。
魏珍珠边打边红了眼,想起自己的渣爹靠母亲起家,那般珍贵美好的女子竟然嫁给一个穷书生,功名都没得一个全靠母亲才发家,发家就纳了母亲的堂弟!!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负心的男子?!偏偏还是他的爹……
“啪————”
迎面正好走来熟悉的迎客伙计吴三儿,魏珍珠气的狠狠甩鞭子大骂:“滚!!滚!!”
魏珍珠怒气冲冲的一路摔打,手里的鞭子啪啪啪的,把沿路摆放的古董和媚俗器具全都摔毁。
“哗啦——霹雳哐当——”
“让开让开!!给本公子让开!!”
他再略施小计把小儿子骗了来,这样让鄂孝廉娶了自家小儿子魏珍珠做正君,那样的话聘礼他也不要钱,甚至能陪嫁几万两的银子,当然聘礼就要玫瑰葡萄醉的配方。他之所以压着鄂孝廉的货,三次不见他,不是因为做腔调,而是因为他这个小儿子太难找了。
一直都在临县城的岳父家中,岳丈大人更是宠溺的无法无天,开了个什么镖局,专门在临县城十几个山村押送贵重货品,或是保护人。
魏老板还是骗魏珍珠自己生病了,樱桃小妖儿的配方被泄露了这才引回来魏珍珠。
魏珍珠恨恨咬唇,圆溜溜的眼睛瞪大,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大红骑马装,扎着马尾,带着红绳,生的竟然很是俊俏带了些英气,一脚踹翻了桌子:“我不管!!樱桃小妖儿是我阿娘的秘方,现在都被你那个小贱人祸害成什么样子了?你不是我爹!!!”
魏老板也不生气,把掉在地上的金子珠宝绸缎衣裳都捡起来,讨好的挨着儿子:“珍珠啊,爹求你了,就让让你庶阿姆不成吗?都闹了多少年了?阿爹现在忙着对付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秀才,来来,爹给你金子,你出去买多少酒配方儿都成,就当爹还你的,去买衣服首饰,喜欢啥买啥,哈?爹等会儿还有事儿呢!!小祖宗!!!”
魏珍珠冷笑轻哼:“人家的玫瑰葡萄醉是人家的秘方,你让你那小贱人研究去吧,当初若不是我娘傻告诉他怎么可能会知道配方,多少年了除了我娘的配方他再也没配出来,现在指望他呵呵呵,坑了我娘,现在还想害别人,魏鹏程你和他真是蛇鼠一窝,我就不应该回来的,你就是天底下头号儿人渣渣爹!!!”
不过这件事儿他没和绿妙水说,绿妙水正做月子呢,这种事情他来处理就好。
镇子上最大的酒坊足足三层楼高,红木大门,看上去倒比县城里的大酒楼还气派些。但是这家酒坊很特别,只卖酒,全国各地的酒都在这里流通。附近村庄有村民酿酒的,周边小城镇有酿酒的大户人家都在这家酒坊搁置贩卖,在鄂孝廉看来这家福来酒坊就相当于现代的酒品经销代理点儿,但是和现代的经销代理点儿不同,这家酒坊自家有几样名酒,其中最着名的和鄂孝廉家的葡萄酒一般也是果酒,但是他们的名唤樱桃小妖儿。很是特别,主料是樱桃和腰果、核桃、辅料是他们家族内部的一种秘密的酒曲。
酒坊的魏老板也很是有脾气,绝对不在县城里开设分坊,只在最繁华的镇子上开设分坊,北方大城的统共一十二个富庶小镇都有分坊,近来在江南也开设了一家,大儿子中了科举童生后,他花钱捐了个官儿让儿子在镇子上做酒司小吏,自以为官商人家所以脾性越发傲了起来。
老鸨还算很痛快的答应了鄂孝廉,鄂孝廉投桃报李的也免费留下辞藻华美的诗词。
云槐跟在鄂孝廉身后往外走,国字脸全是别扭,皱吧着鼻子,浓眉大眼显现出一些厌嫌,心里也有些嘀咕,看着自家先生明明是个很正经的人,怎么和妓院还有生意往来,还不是葡萄酒和果脯,那究竟是什么?
虽然云槐老实,但绿妙水待人实在太好了,对这些伙计们每个月还补贴三十个铜板,伙食也好,顿顿有肉有菜有白米饭,并没有看低贱他。他还是希望自家先生和正君和和美美的一双人,不要再来那些妖娆多娇的,婊里婊气的小君侧君进门。
灵鹊欢欢喜喜的俯身:“灵鹊儿谢正君赐名。”
绿妙水亲切一笑:“日后好好相处吧。”
十三岁的侍奴走出来,他安安分分呆在那里的时候倒也不显眼,此刻抬起头配着他那一身素白纱衣,头上戴着根青玉簪子,余下的黑发披在背后飘飘若仙,当真亭亭袅娜冰雪质,清秀脱俗竟然有那么一股子小小的大家身姿气度,面带傲霜的温声福礼:“奴儿玉竹,今年十三,略识得几个字,见过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