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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大显身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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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个人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爽快地答应了。“成啊,正好,镇公所那边估计下午也马上要开工了,我得赶紧回去。兄弟你就替了我的位置吧。”先前赢了一次的那个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收拾了钱袋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他。

“好,谢谢各位了。”武藤答谢完后,便颇为自信地坐到了那人空出来的位置上,询问那个老五:“咱们这里,压底分,多少?”

“不多,不多,”被称作老五的男人嘿嘿地笑着,冲武藤伸出了五个手指头:“兄弟看上去跟我们这几个做粗活的不太一样。大家就是图个乐呵,五十块,就行。”

“你……”王良明只觉得自己额头两侧的太阳穴十分厉害地突突直跳,乃至连自己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都仿佛被气饱了。他郑重地告诉飞行员:“你这是投机心理,知道不?”

说着,王良明又摆出一副认真的架势,准备开始一本正经、长篇大论地‘教育’武藤:“赌博这种东西,本质上而言,就是利用小概率事件取巧钻营的行为。这种……”

飞行员环抱着胳膊,瞅着他极其认真试图说服自己放弃这个念想的模样,有点想乐。男人扫了眼周遭,就那个地方围着的人最多,心里便拿定了七八分把握。于是,飞行员也不管王良明想啰嗦的话有没有说完,直接拉了他,就重新往人堆里面扎了进去

“嗯。”武藤点了点头,极为难得地肯定了他的意见。男人说:“他们打得其实并不是很好,和我们部队里面的战友比起来,基本就是,”日本兵顿了一顿,思考了下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描述后,对王良明讲:“基本算是,初心者,吧。”

“初心者?”王良明有些疑惑,不太明白这个词具体的涵义。

“就是,”武藤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又绞尽脑汁想了阵儿,好不容易找出了一个恰当的中文来形容:“新人的意思。”

“不是说,重庆那边已经下令给河南补给物资了吗?”李慧茹在一旁补充道,对这般状况有些难以置信。

见她如是讲,那店小二立刻就有些紧张了。他警惕地环视了下四周,确认没有公职人员在座后,才小心地凑了过来,用极低的声音解释给她,说:“上边讲都是那么讲,但是具体做起来,谁知道?或者,谁又会去管底下是怎么执行的呢?”

听见这话,王良明心里面沉甸甸的。

“啊?哦这样啊,没关系。”稍稍有些失落的王良明,又将目光移到了下面的菜品上:“这个,清炒芥兰,蒜蓉油菜,都还有的吧?”

没想到店小二依旧摇了摇头,愧疚的神情也愈加‘深刻’:“真的对不住二位,这些……所有的蔬菜今天都没有了,肉也只剩下一点罐头可以用来炒一炒。实在是对不住。”说着,店小二连连给两个人弯了弯腰,表示着歉意。

“你们这里怎么回事啊?连个蔬菜都没有。”李慧茹的急性子明显有些耐不住,‘啪’地一拍桌子,把周围的一桌人都吓了一跳。

“哎呀,这,”王良明着实有些难为情,推辞道:“我真的什么都行,还是姐姐来吧。”

“怎么说话呢?客气个啥,快点。”李慧茹十分强硬地把菜单塞给了他,并要店小二仔细听着记好,不能漏了。

王良明叹了口气,心想又得欠下一个人情。李慧茹的性子,自己来这里久了,多少也是习惯了她的套路。于是他便不再承让,打开了菜单,开始跟店小二讲起来:

“行啊,来!继续!”剩下的那两个人也都蛮不服气得,将各人兜里的钞票全掏出来按在了桌上,显出一幅不彻底干趴对方就誓不罢休的气势。旁边一些围观的群众见此场面,当然来了劲头儿,不停地顺势附和,起哄架秧。

王良明十分无语,毕竟自己一贯自觉赌博一生黑。以前在北平上学,老师亦总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和其他同学们都要远离这种恶习。所以,当他见到眼前这帮为了点钱都恨不得快要杀红了眼的人后,本能就极为排斥,想要从人堆儿里退出去。

但一回头,却出乎他的意料。他发现武藤正按着自己肩膀,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几个人将‘战局’进行下去。

那李慧茹和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性格张扬得有些像个男人。揽着王良明肩的样子,好似要好的哥们儿一般。

难怪人家都管她叫假小子呢!王良明心想,这言谈举止,简直跟日本兵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么推着自己往茶楼去,搞得自己一个男人都十分不好意思,她居然能心安理得。

到了里面,李慧茹很快便选到了一个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坐下,亮着嗓门儿叫店小二过来点菜。王良明朝窗外看了一眼,只见楼下,那个老五还在那里洗着牌,一旁人也在旁边有说有笑地起着哄。但武藤却抬着头,正盯向窗户里面的自己,脸上看上去似乎不是很高兴。

“是啊,有文化的人。又有个大哥回来了,不错啊这弄得。”

······

什么跟什么啊······

他近乎绝望地意识到,合着现在……不仅是陕西商人,自己还真得凭空整出一个亲哥来了?

武藤看上去,倒是丝毫没有觉得别扭。男人顺利成章地轻轻掰开他的手,抽过了那张钞票,又弯下腰把那几个硬币捡了起来,放在自己手中掂量了几下后,说:“你先去吃饭吧,过会儿给我带点就行。”

······

“啊,慧茹姐。”王良明瞧见李慧茹也在围观的人群中,更是心乱如麻,但也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她打招呼:“他啊,是……”

“啊,我是他的……嗯,长兄。”

武藤口中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把正准备阐述‘陕西商人’这一另类事实的王良明彻底雷了个外焦里嫩。

其实,他倒不是因为有别人在,自己就不敢表达意见了。王良明只是觉得,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公开和日本兵闹这档子事儿,自己实在是没这个脸。再加上武藤若整点别的什么幺蛾子,说不定,就会让别人心里更加猜忌自己和他之间,那层本来就已经够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然而……恐怕就算不是跟武藤,是和另外的人,掰持另外的事情,自己也得拉那个人钻个角落里、没其他任何人的地儿私下谈吧?

王良明暗暗寻思着,不由得有些懊恼。他心想,这么些年下来,自己这人前畏畏缩缩的毛病,倒了还是没完全戒掉。尽管他一直在试图为自己打开局面。但每当站在人群面前,或者都不谈别的,就单拿这个日本人来说,早先积攒的那些决心和勇气就几乎被打压掉了一多半。

王良明并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看事儿的人,见着街上乌央乌央聚集在一起的一堆脑袋,本能的就头晕,唯恐避之不及。但日本兵显然跟他不太一样。不仅如此,男人居然还无比主动地推着他向前,直接就往人堆最里面扎。

他没办法,只得顺着武藤的意思来。待到两人好不容易从不同的散发着汗味儿、烟味儿,还有不知是什么味道的衣服马褂或光着的膀子间穿过后,王良明只瞧见正中间,一栋房子外面的廊道上,几个人正围坐在那里打着扑克。

“嗨!你今天这手气是见鬼了是吧?这么几局都来王炸,可真是要吃死我们哥儿几个啊。”一个劳工模样打扮的男人一边抱怨着,一边扯过了自己随身的小布包打开,掰着指头仔细数出几枚硬币后,极不情愿地把它们连同几张纸钞一道,狠狠地拍到赢了这局的那人桌旁。

五十块……看着那个老五伸直的五个指头,王良明觉得那简直就好似如来佛祖的神掌,不如干脆一巴掌拍死自己得了。可是,他懊恼地发现,武藤居然很轻松点头答应了这种条件,接着就转头看向了自己,伸出右手,说:“良明啊,来吧。我没带钱包,你先给我交一下。”

王良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险些背过气去。他想,这要是换在平常,自己和这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接下来要做的,基本上应该就会直接打掉男人伸过来的那副‘爪子’。

可是,几天这么相处下来,日本兵偏偏早就拿捏准了他的个性。男人知道他在众人面前‘吃不开’,就专门把他拽到了大庭广众之下。这让王良明很懵,因为周围围着的那一圈人,就好似深夜里院子后面那些高耸的山壁一般,无形中犹如千万层铁幕,直接把他逼入了‘无力回天’的境地。

“喂!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王良明冷不防地被武藤一把扯走,又挤进了拥挤的人群中央,心中不免十分惊诧。但他见周围的人太多,不敢大声乱来,只得继续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询问他。

武藤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根本不理王良明,颇为霸道地把他硬拉到了最中间去。那几个男人刚刚又进行完了一局,意犹未尽,一边数着钱一边又忙着洗牌准备玩儿下一局。

“几位大哥,”武藤这时候径直上前,还很恭敬地点着头,给他们行了个礼。王良明本想阻拦,可惜已经晚了,只得无可奈何地听着飞行员继续不知好歹地问那帮,老北平人所常说的‘胡同串子’:“看你们玩儿的挺尽兴,我也想跟几位过两手,不知道几位意向如何?”

王良明应了一声。此时,他感觉自己肚子已经有些饿得实在受不了,便小声跟男人商量,要不要先去吃饭。可飞行员目不转睛地盯着桌边上那几个人手里打出的一张张牌,沉思了片刻后,竟真的低头问王良明:“他们这个,如果要加入的话,底分要多少钱?”

“你要干吗?”一听到自己可怕的预想就快变成了现实,王良明不禁打了个寒颤,登时险些晕倒过去。他以近乎‘告诫’的语气对男人说:“要玩儿,回头你自己挣了工资再去挥霍。休想拿我的钱来干这档子破事儿。”

武藤略显无奈地笑了笑。他见周围人太多,不便兄弟俩聊点‘自己人’的事儿,于是就主动拉着王良明从人堆儿里面退了出来,站到了外围:“良明,你相信你哥哥一次,好不好?肯定能赢些钱回来的。”

不会吧?难道他也要去跟他们?……

想到这儿,王良明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便轻轻推了下男人,想叫他一块儿赶紧离开这儿。

不过,飞行员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把食指放在嘴边,冲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眼瞅着那帮人又没完没了地开始进行下一局,王良明不由得满头黑线,小声嘀咕道:“这破事儿,有什么值得的看头?”

“就拿咱们这儿来讲,不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上面给的粮食本来就不是很多。就好比,”店小二说着,就拿起了王良明面前的勺子,又把送给他们的那碟子花生米推到了桌子正中央:

“这盘花生,假如说,就是救济粮。上面运来整个县城的有这么多,大县城里分走一半,”小二用勺子舀了几遍,取走了约一半的花生,搁进王良明面前的碗里,继续解释:“乡镇大概又有十几个,再拿掉一部分”,碟子里的花生又下去了一大半,进了李慧茹的盘子。

此刻,只剩下了很小的一撮花生,有些突兀地停留在乍眼一瞧还挺大的盘子底部,显得十分不和谐。

王良明赶忙摆手让她稍微平静下,一面又问起店小二来:“我记得昨天我们来这里的时候,看大家吃得菜都挺多,挺丰盛的啊。怎么今天突然就没了呢?”

“唉,少爷,”店小二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满了万千愁绪:

“这省里头今年赶上天灾。地里面东西那收成,简直是没法说。撒下去那种子,都叫太阳给晒死在土里了。哪儿来的庄稼可以收啊?我们这儿昨天,也是把最后的一点库存全都消耗了。掌柜的前几周说,要去重庆那边看看能不能进点粮食。可是到了现在,连个电报都没拍回来。”

“这个,胡萝卜炖牛肉,来一份吧。”一眼看见了这道菜名,王良明就联想到昨天日本兵还提到要弄点胡萝卜,可以补充维生素的事情。他考虑着,这倒是正好,以后要这里有的话,就多在这里买些。

若是真能有助于晚上自己看得更清楚,也就不再怕那个人捉弄自己了。想到这里,王良明内心里竟然还感到一丝丝小小的成就感。

可是,店小二却犯了难,说道:“抱歉啊,少爷,我们这里已经没有胡萝卜了……牛肉现在也没有新鲜的。您要不再看看别的菜?”

难不成,他后悔了?

……

现在反悔了,有什么用?王良明只觉得一阵头痛,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不想再去管那个人了。回过头,他见李慧茹把店小二递过来的菜单转给了他,颇为大度地跟他说:“良明,今儿个姐请你,你想点什么点什么。”

听着夹杂在人群起哄声中的那一两声‘赞扬与羡慕’的杂议,王良明的脸颊更是烧得通红。他低了头,匆匆忙忙想赶快从人群中抄个近道出去。

“等一下!”李慧茹见王良明出来了,也从人堆里面挤了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笑嘻嘻地问起来:“大学生,好久没见着了,一块儿吃个饭吧?”

“啊……也···可以。”王良明答应着,心底寻思这倒反正也顺路,便没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拿着自己的钱去胡乱挥霍,然后自己还得被打发走了??

王良明窝了一肚子‘气’,难堪异常。但他想,飞行员的嘴已经没谱到这份儿上了,自己若要当众跟他顶,搞不好真得要捅个大篓子。毫无办法的他,只能讪讪地答应了男人,头也不好意思回,径直往人堆儿外面挤出去。

“哎,真是亲兄弟,这么点儿钱的事儿都不分你我的,大气啊。”

而日本兵依旧冲他得意而顽劣地挑了挑眉毛,继续对同样有些懵、搞不清眼前状况的李慧茹天马行空般地胡乱讲道:“我们家本来就是四个人的,不过你们原来只碰见过他俩。因为我一直在西安那边做生意,很少回来。最近那边生意也不太好做,索性就回来了。陪陪我母亲,还有老弟和老妹。”

……

王良明一恍惚,手中的钱包直接落到了地上,从中掉出了几个钢镚,在地面上骨碌骨碌地滚动了好几圈。

望着武藤挤眉弄眼的,毫无忌惮管自己要着钱;听着周遭那帮看客不知好歹地瞎起着哄,王良明浑身上下都十分无力。无奈之下,不敢公开和男人争论的他只得认命地掏出了钱包,极不情愿地抽出了一张大额的钞票。

就在这时,人堆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清脆的讲话声:

“大学生,这位大哥是谁啊?咱这儿原来可没见过啊。”

“老五,你还好意思说?”那人得意又认真地数着钱,脸都快贴到桌子上,生怕少了一分,嘴上却仍不依不饶地呛声道:“上次,对,就那次。你偷偷耍那么点儿小花招,坑了老子一个月吃饭的钱。奶奶的,这次出这么点儿血,还个不乐意了?”

“嘿呦,还提那档子事儿啊?咋的啊?还跟这儿不服老子的手气是不是?”那个他们被唤作老五的男人一听这话,‘啪’的一声,拍案而起。然后,他把三个人摊在桌上的牌一把揽到自己这边,来回来去糊了(luo)了好几次,重新洗乱了顺序。

“来!咱今天再战几个回合,看谁先把谁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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