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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排在前面的一架战机,在小镇东南方向的一片区域,毫无征兆地投下了一颗亮闪闪的东西。

“快跑!快跑!炸弹来了!”舒莱曼嘶哑地大声喊道。

人们这时候才终于真正明白过来,战争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对死亡的恐惧,催动着每一个人的脚步,促使他们蜂拥地涌向小镇的另一侧。

周围的镇民,对这天边奇怪的景象十分不解。可王良明的心底,却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经历过战争的舒莱曼,凭借他对军事技术的娴熟掌握,只用了几秒钟,就立刻判断清了眼前的形势:

这是日军的轰炸机编队,要来对小镇进行空袭!

收拾停当。两个人前后脚走出了拥挤的茶楼,来到了并没有很多行人的大街上。望着正午当头的太阳,舒莱曼颇为不满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拉上了自己常带的宽檐帽,说:“唉,这鬼天气,真是和这世道一样煞人。”

“别这么想呢,舒莱曼先生。”王良明用熟练的英文回应道,态度十分恭谦:“您看,咱们有多久都没有碰到这样的蓝天了?”说完,他便用手指向远处如宝石般淡蓝的天。乍眼望去,连一片多余的白云都没有。

“哈,你真是个蛮乐观的人啊。”舒莱曼无奈地笑了笑,冲王良明树了一个大拇指,讲:“快点赶路吧,咱们还得……”

舒莱曼则轻轻地摆摆手,平淡地询问镇长:“怎么样?有人受伤很严重吧?是不是现在要立刻手术?”说着,具备高度职业精神的他,就拉起镇长的胳膊,要往爆炸发生的方向走。

“哎,哎!先生您别着急啊。”镇长依旧气喘吁吁得厉害,可语气里却多了一丝平静和欣慰。他说:“刚才我看了。这小日本儿的飞机投弹不准,一个打在镇子外面那个空地上了,另一个炸掉了一栋房子。不过那房子里的女人早就搬走啦。所以,没啥大事。”

“哦?”王良明很惊讶,也有点高兴,但很快却又焦虑了起来:“我看后来日本…鬼子,还拿机枪,好像不是打咱这儿的人来着呢吗?他们现在咋样了?在哪儿啊?”

在大学预科班读书期间,面对日寇的侵犯,王良明身边的同学们都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其中有些人甚至迫不及待地表态想要投笔从戍。校园里,街道旁,总会能见到书有激烈反日爱国标语的大幅布条被学生和老师们绑上电线杆子,总会能遇见愤慨激昂的学生围站成一圈,将从东交民巷附近洋货商店里刚刚购置来的日本瓷脸盆扔地上砸个粉碎,浇撒上汽油点上火。几名从奉天退伍过来的军人,亦常常在喝了个叮咛大醉后,怀搂三两名烟花女子,跑到学校门口痛斥唾骂日寇恶行,博得师生阵阵喝彩。

王良明当然痛恨自己的祖国被他国侵略。可是,也许是出于对战争本能的厌恶,让他并没有像其他朋友那样,走上战场,拿起枪支,亦或是投身到各式各样的救亡运动之中。他只是一心想远离,尽一切可能,远离所有这一切纷争,生活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去。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良明的母亲和妹妹也都抱有相同的想法。

在之前的许多次交谈中,尽管德国医生不明说,王良明还是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舒莱曼对战争,对欧洲战场,对希特勒的不满。舒莱曼曾告诉过王良明,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也许他现在依旧留在德国,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小镇里,和自己的妻子孩子过着安详的日子,而不是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受苦’。

两个人默默地并排走下楼,来到了院子中。

此时,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几名在奔跑时被绊倒的路人坐在地上,揉着受伤的膝盖和脚。路旁两侧,许多房子的窗户玻璃都被一扇不落地震得粉碎。

说罢,舒莱曼便自嘲地笑了两声。

“舒莱曼先生,谢谢您,救了我们大家。”王良明上气不接下气,忙不迭感谢着他。

可舒莱曼只是摇摇头,缓缓站起了身。他捏着旗子的一角,将那面旗帜拿起来,抚摸着中间那个黑色的标志,喃喃自语道:“这个旗子意味着的,是灾难,是死亡。但我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它居然会在这里,带来新生。”

不远处,那架日本战机已经飞到了两人‘面前’,几乎是贴着他们俩的头顶,呼啸着低空掠过。机械发出的巨大引擎声,与迎面扑来的烈风,让王良明感觉自己耳朵被震得嗡嗡响,差不多都快要聋了。

然而,德国人的旗子貌似的确有点作用。王良明看见,那架战机飞到了大楼后面,侧过双翼,在空中滑翔出一个跨站的大弯儿,又再一次呼啸着从二人头顶飞了回去。但与之前不同,这架战机开始逐渐向上爬升。紧接着,四散在镇子上空的其它战机,也都停止了继续射击,调转方向,跟随在那架战机的后面,冲向了天空,飞向了远方。

狰狞的战争机器,重新变回了天边一群闪光的银色亮点,最后消失在了一片弥漫的硝烟里。而小镇,也彻底恢复了平静。

“哒哒哒哒哒哒嗒……”

疯狂的机枪扫射,把一栋又一栋建筑上的砖瓦打成了碎石,飞溅在了空中,形成了独特的‘石头雨’。人们疯狂地奔跑着,喊叫着。慌乱中,即便许多人被绊倒在地,也没有谁肯主动停下脚步,上前扶起他们。毕竟,这可是生与死的关头。谁都顾不上谁。

舒莱曼皱紧了眉头,望着前方。德国医生看到,有那么一架日本战机,似乎是领队,正呼啸着迫近二人所处的公共阳台。他沉思了片刻,将手中红布的一角递给了王良明。

“不好,他们这是不想留活口啊!一群畜生!”舒莱曼气得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但很快,一个想法在德国医生脑海里一闪而过。舒莱曼一把拉住王良明,带他转进镇政府大楼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接着,德国医生迅速打开挎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块叠得整齐的红色布帛。

“走,你跟我,到楼上去!”德国医生催促着他,言语间夹带了不容反驳的命令口吻。

“舒莱曼先生,那他们……”王良明指着身后街道上正蜂拥逃命的百姓们,十分犹豫。

一九四二年的夏天,抗日战争的战略相持阶段已经到了后期。而在河南西部边陲的一个小镇上,人们却依然过着井井有条的生活。

尽管在早前,许多人总会担心焦虑日本人的飞机和部队会否袭击这里。但是,据前方传来的战报显示,自从武汉和开封相继失守之后,日军似乎停留在了原地,并没有任何挺近或撤退的动向。靠近西北——这一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这座小镇能够免于遭日军封锁,可以接受到来自重庆国民政府和陕西方面的物资援助。因此,人们的生活也还算说得过去。

“王良明,一会儿吃完东西,你带我去北村的张四婶家,帮她复查一下她那条受伤的腿吧。”在小镇中心附近的一间茶楼里,一位身材瘦削的欧洲中年男子,用生硬的中文对着身旁的年轻人讲。

然而,炸弹并没有足够的耐心,给他们那么长的时间。“轰隆”一声巨响,炸弹落在了东南部的居民区里,腾起一片黄土与烟雾,夹杂着滚滚热浪,瞬间遮盖了日光。顿时,惊叫声,哀嚎声,在整个街区此起彼伏。

“走!走!”王良明一边拉着舒莱曼,弯腰快速逃离,一边又帮他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可是,第二枚炸弹在这时,又被直接投到了西北的街区。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大地开始了可怕的震颤,使人们难以站立安稳。被炸碎的石块与玻璃碴子随风腾起,迎面而来,重重打在王良明的脸上,让他感到很疼。可是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这些。因为,在两架战机飞过去以后,天空中剩余的战机,又几乎在眨眼间开始呈一字排开,整齐地向地面俯冲而来。

“走!大家快进防空洞!”眼瞅着那群银色闪光点越来越大,轰隆隆的引擎躁动也愈发洪亮,舒莱曼开始声嘶力竭地用蹩脚的中文在街上吼叫起来。立刻明白过来情况的王良明,也不敢耽搁,配合他招呼着大家,让大伙儿赶紧躲避。

“啊?防空洞?”一个中年男人依旧没太弄懂眼前的情形,将信将疑地问道:“哪里有啊?咱们这里没挖啊。”

“什么?!”舒莱曼和王良明吓了一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与此同时,远处天边,那一群闪着光的银色‘小点’基本是近在咫尺,已经显出了战机的轮廓。引擎巨大的轰鸣,亦是让人们开始听不清彼此间的话语。

舒莱曼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却突然看见,身旁的王良明有些疑惑地眺望起了远处的天空。于此同时,周围的一些行人也逐渐停下脚步,开始向远处张望。舒莱曼转头看去,发现蔚蓝的天际边,隐约出现了几个闪着光的银色小点。随之而来的,还有隐隐约约轰隆隆的声响。

“什么啊这是?”

“对啊,怎么回事啊?”

这个舒莱曼则来自德国,本来是驻华的国民政府德国军事顾问团中的一员。伴随着国际形势风云变幻,与法西斯轴心国的形成,希特勒要求所有德国军事顾问撤回本国。而舒莱曼的列车在撤离的途中,竟然遭遇到了日军飞机的轰炸。侥幸存活下来的他,也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个地方,被好心的镇长收留。因为舒莱曼本职工作是个医生,为了答谢中国百姓的恩情,他自愿开了一间小诊所,帮镇上的百姓诊治疾病。

虽然舒莱曼懂得一些中文,但是水平毕竟不够高,有时候听着镇上居民的河南话,经常会很晕,无法理解。而王良明是这个镇子里唯一已知的大学生,精通英语,也略懂得一点点德语。所以,经由镇长的安排,他就义不容辞地成为了舒莱曼医生的小跟班,跟着他走街串巷。

舒莱曼把盛着吃剩下花生豆和牛肉的小碟子推给店小二,叫他打包收好后,再交给王良明,让他带回去给家里面的妹妹和母亲吃。

“嗨,大学生你还真别说,”一个坐在地上的中年胖女人揉着崴坏的脚,告诉他:“我刚才被哪个不长心眼儿的使了一绊子的时候,那小鬼子的飞机已经过来了。我当时就想,算了,今天是栽了。可谁知道,那小鬼子飞机过去一架,又过去一架,就是没打我。可算是阎王爷发了慈悲,没要了我这条命。”

然而,令他们奇怪的是,在这场空袭中,好像没有任何一栋楼彻底倒塌。

人们开始从四周源源不断地涌回了街道,伴随着阵阵吵闹的喧嚣和焦急寻人的呼唤。舒莱曼和王良明站在大楼的门口,睨见不远处,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正一路小跑着奔过来。

“舒莱曼先生,”镇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边跑边喊道:“哎呦!你们可算是没事了。刚才看见那一下子,可真是要吓死我们了。”

言毕,他走到了镇政府大楼屋顶,那根挂着青天白日的旗杆下,慢慢地重新展开这面纳粹万字旗,仔细铺平在了地上后,拿几块稍重的碎石,将旗子的四个角都牢牢压好。

“既然这里需要它,”舒莱曼弄完后,回到王良明跟前,伸手将已经彻底瘫软在地上的他拉了起来。德国医生回头看了眼被整整齐齐铺在地上的旗子,继续说道:“那就让它留在这里,真正给人们带来点希望吧。”

王良明感到很压抑,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来回应他,会比较合适。

王良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同时,他被玻璃碴子和石子打伤的脸开始隐隐作痛。舒莱曼则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万字旗,目光有些呆滞。

德国医生看向王良明,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向仁慈的上帝起誓……绝对不把这面旗子拿出来,放在中国的土地上的。可是……真是没想到啊……”

“快!跟我一起打开它!”舒莱曼大声命令道,力图使自己的声音不被战机引擎的聒噪所覆盖。

王良明的心业已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又完全没有更好的办法。无奈之下,他只得咬了咬牙,强行克服心中的恐惧,配合舒莱曼一道,打开了这面布帛,将它完整摊开在了硝烟密布的天空之下。

直到这时,王良明才得以看清,这原来是一面纳粹德国的万字旗。猩红的底色,配上黑色的万字与白色的圆底,显得十分醒目,亦有几分扎眼。

然而这次,舒莱曼却冷冷地坚决打断了他。德国医生讲:“再不走,所有人都会死!”说完,他也不再和王良明费劲解释,强硬地拽起他,逆着人流,直接冲进了镇政府办公的那栋三层楼里。

在第一枚炸弹落下后,爆炸的冲击波撞碎了楼廊里所有的玻璃。地上散落着的纸张和各种文件书籍,也充分证明了里面的人员在逃离时,究竟有多么惊慌与无措。

舒莱曼拉着王良明,来到了二楼的公共阳台上。这时候,王良明已经能够清晰地瞧见对面,那群日本战机银灰色的机身。它们正在低空掠过这个小镇。并且,一杆杆机枪已经从一个又一个驾驶舱的后座上伸了出来,瞄准了地上的建筑。

“好的,舒莱曼先生。”一旁的年轻人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他。年轻人从衣兜里摸出自己的钱夹,点了点钞票后,招手叫过来了店小二,结了午餐的账。

这年轻人叫王良明,原本是在燕京读大学预科班的学生。几年前,北平沦陷的前夕,他的母亲对未来不明朗的局势十分担忧,便带着他,与他一起在那边读艺校的妹妹,赶火车回了开封。紧跟着,在开封会战爆发之际,仍是为了躲避战乱,他们全家拎着大包小包行李,又是马车又是走路,匆匆忙忙赶到了这个位置比较偏僻、但生活却不算贫穷的小县城里。

说来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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