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没有错过小徒弟反常的反应,他瞥向身旁的师弟,尽管师弟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小徒弟。
师父的思绪转了一圈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了七成。
几个月前师弟偷偷返回道观,他不赞同师弟留在魔域,两人从争吵演变成斗争,後来师弟负伤跑了。
百年前的魔域出了一头大妖魔,小师叔前去讨伐受了重伤无法回到太一观,不明事实的修士误传他的死讯。
师父亲自前往北方魔域找到小师叔,得知那大妖魔尚未死透将元神藏在某只妖魔体内,计划百年後卷土重来,他们无法从万千妖魔中找出大妖魔的元神,两人决议让小师叔假死,静待那只妖魔出现。
百年後那只妖魔重生为盘月青蛇,藉由吞吃妖魔在短时间内增长力量,待小师叔找到牠时牠正蠕动犹如烂泥的庞大身躯吞噬小城里的妖魔。
大师姐率领众人赶往道观外恭迎师父和小师叔,除了三师兄和七师兄缺席,其余九位弟子都到齐了。
老者和青年一前一後下了马车。
师父的发髻以一根木簪挽住,深蓝道袍有多处缝补的破洞,两手背在身後,走起路来有点驼背,步伐晃晃悠悠,假如给他一把锄头扛在肩头就像个乡下老农。
冉悠拢紧中衣,庆幸下身还穿着亵裤,不然这般姿势太难堪了。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他终於看清玄裔的右手,那条手臂的肤色如死物般灰白,细小的紫黑色鳞片从手肘开始覆盖到手掌,尖锐的兽爪自然地弯曲。
不止是手,玄裔的腹部也有一小部分覆盖着鳞片。
青年皮笑肉不笑说道:「提到金子,前些日子承蒙师兄赐教,我费了好些时日,耗费大把珍贵药材和成堆的金子才养好伤,不知这笔帐怎麽算?」
老人抚着美须说道:「师兄教导师弟乃天经地义。若要翻旧帐,我的乖徒弟待在洞府里修行,你硬是闯入将人掳走,这笔帐又该怎麽算?」
青年说道:「小十一现在不是好好地待在道观吗?」
冉悠十指结印支开水流,他身後的水幕一分为二,玄裔从中伸出手腕将他拉入泉中,强硬打断他的施法。
术法被中断,冉悠一口气缓不过来,他挣不开玄裔的手,着急地拍打他的手臂。
玄裔倾身贴上他的双唇,冉悠无奈地张口接受他渡过来的气。
明明彼此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冉悠却彷佛全身已经被摸透了,浑身赤裸站在玄裔面前,身上的衣物恍若无物。
连他都不清楚的事,玄裔竟然全部记得,还不知耻地一一数给他听,冉悠感觉发烫的不止是脸,连耳朵都彷佛在冒烟。
冉悠色厉内荏地喝阻:「住口!」
他的身体大半浸泡在灵泉中,冉悠瞧不清楚,他犹豫半晌,还是走近灵泉。
冉悠将灯和更换的衣物置於石头上,把鞋袜摆放在石边,抬手松开发带,乌黑柔亮的长发画出一道弧线披散在背。
他侧过身体在石边宽衣解带,解衣的动作十分局促,原因无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过於放肆,令他难以漠视。
地上的石板湿滑,他迈着小心的步伐往泉边走,等他看清灵泉中的人是谁,要退也来不及了,一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玄裔语气不冷不热说道:「你要在那里站到几时?」
那语气真是像极了过往的小师叔,其实眼前的半魔是个卑鄙又恶劣的色胚子,可不能被表象骗了。冉悠心想。
师父霜白的眉尖微微挑起。自以为藏得好,可在心上人面前,处处都是破绽。
离开百年的小师叔终於返回太一观,那一日,众弟子们又想起了百年前在比试中被小师叔压着打的恐惧,连对修行不上心的十师兄都躲回洞府里闭关修练。
所有的师兄和师姐都在埋头苦修,唯有冉悠置身事外,小师叔回道观後甚少和冉悠有交集,即使两人相遇也只是问候几句,落在其他人眼中,这对师侄从礼节到言语都挑不出错处,就是莫名的疏远。
杏叶被秋意染黄,缓缓从树梢飘落,枯叶将悠长的山道舖出一条金黄的地衣,一辆马车悠哉地沿着山道前行。
马车平稳驶过山门,山门大阵毫无动静。
玄色衣袍的青年手持马鞭坐在车辕,拉车的白马垂垂老矣,青年挥了一下马鞭,老马小跑了一段距离,喘了几口气又缓下脚步,。
冷静下来後他於心有愧,寻找了十天却到处都不见师弟的影子,再过一阵子二徒弟传信说小徒弟失踪了。
小徒弟失踪的时间和他打伤师弟的时间不谋而合,推测是师弟带走了小徒弟,师父差点呕出一口老血,当年他蓄意让他们分隔两地,不料现今阴错阳差为两人牵线。
他本以为师弟在佛门抄了几年经书会恪守伦常,不过如今瞧师弟看小徒弟的目光……
师父和小师叔里应外合击杀盘月青蛇,之後小师叔就留在魔域清理盘月青蛇的余孽。
道观的弟子们对小师叔投以崇拜的眼神,宠辱不惊的大师姐神色不变,二师兄则晒着一双死鱼眼向小师叔行礼,他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好全,但不代表他好了伤疤忘了疼。
冉悠全程低着头不言不语。
在老人的衬托下,小师叔神姿朗彻,玄袍宽袖迎风猎猎,皂靴沙尘不染,一派仙风道骨。
弟子们迎接他们入道观,众人汇集到师父的屋子,各自寻了位置入坐。
师父坐在主位,不疾不徐向所有弟子解释小师叔的「死而复生」。
老人摇头叹息。
马车依旧缓慢而稳定地朝山上前进。
即使马车没有触动山门大阵,道观里的弟子们也已经查觉到他们的归来。
瞧着他不像人不像鬼的外貌,冉悠蹙起双眉问道:「你病了?有给四师兄看过吗?」
法力引起的动荡逐渐平息,泉水从天降下,玄裔托住冉悠的背浮上水面,冉悠趴在玄裔的肩头喘息不已,玄裔抱着他往岸边游去。
方才的斗法中流失不少泉水,风平浪静後水位从胸口降至腰部,玄裔的後背依靠岩石,冉悠趴在他的身上,两人的胸膛隔着一层湿透的衣衫相贴,皆是剧烈地起伏着。
冉悠撑起身子往後退,玄裔不让,左手钳住他的腰身,冉悠挣扎无果只好坐在他腿上。
玄裔恍若未闻,继续说道:「你的乳头很敏感,一碰你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你讨厌从後面来,是因为很容易射出来?要是我不小心弄疼你了就会哭着骂混蛋,还有……」
怒火炽盛的冉悠扬手招来大浪拍过去,浪潮转眼间就吞没了小师叔,泉水打在岸边浇起漫天水花。
蒸腾的热气遮蔽冉悠的眼,他左右张望搜寻小师叔的踪影,未平的浪潮突地筑起一波高墙朝冉悠迎头倒下,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水墙掩埋。
因为是来沐浴的,他的穿着十分单薄,脱到只余一件中衣的时候实在忍无可忍,冉悠转过头对玄裔说道:「小师叔,非礼勿视,请您回避一下。」
假如冉悠未曾见识过小师叔的真面目,谨守「师叔」身分的宗离必定会回避,不过今非昔比,两人的关系已不能用单纯的师侄定义。
玄裔笑着说道:「有什麽好遮掩的?我摸过,也曾吻过你身体的每一寸……咬住耳朵时你会缩起肩膀,吻你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你喜欢我亲你的脖子……」
冉悠抱着衣物待在原地不动,他的目光落在玄裔的右手臂,本该是光滑皮肤的地方覆盖了一层黑色的鳞片,小师叔出现在灵泉应该和手的异状脱离不了关系。
冉悠问道:「您的手怎麽会变成这样?」
玄裔轻描淡写说道:「旧疾复发。」
是夜,冉悠计算好时辰,从柜子里取了更换的衣物前往後山的灵泉。
今夜的月色明亮,他提灯言着小路沿着小径走。
温泉周遭蒸气氤氲,袅袅而上,他走近後才瞧见泉中的人影,之前他也曾碰见其他的师兄们前来泡澡,倘若是师姐早就布下生人勿近的结界,既然是师兄便没什麽好顾忌的。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车厢内传出:「别折腾老白了,牠要是耍性子不愿走,到时就换你拉车。」
青年沉下脸色,扔了马鞭,转身钻进车厢占据车内一角。
老人半身斜依在窗棂边说道:「这麽着急,莫非你上回走之前落了金子在道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