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下意识地踹向身侧的不明物件,那人却先一步压住了她的双腿,搂紧她,在她肩窝处蹭了蹭,这才发出满意的一声叹息。
凑得近了,浓烈的酒味下,池央隐隐嗅到了一股龙涎香的味道。
顿时呆若木鸡。
……
怀玉见她出神,不由面色一凝,“姑娘……”
池央回过神来,扯开嘴角笑笑,道:“用膳吧。”
池央听得烦了,索性在她们来送饭的时候去后院溜达,一来散心,二来瞅瞅有没有出现新的狗洞。
一直到有一日,外边飘着大雪,池央缩在被窝里小憩,只听外边送饭的宫人道:“听说宋婕妤似乎是有身孕了呢。”
“御医确诊了吗?”
怀玉轻叹一口气,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姑娘,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明王府危机四伏,卑职不在您身边,公主定要处处留意。”
——“卑职不管他对您做了什么,三日后登基大典卑职就是死也要带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公主,待会儿趁人不注意你便逃吧,逃得远远的,这样他便再也抓不到你了。”
许久许久,池央才慢慢站起身来,脸色惨白道:“怀玉,带我去乱葬岗……走,我们现在就走!”
怀玉伸手将她拦住,“姑娘,你冷静一些,人死不能复生,况且您怀有身孕,怎么能去乱葬岗那样邪气重的地方呢。”
池央置若罔闻,胡言乱语道:“我已经扔下他一次了,怎能再扔下他第二次?他在地牢遭了那么多罪,如今一定痛极了,我,我要去救他——”
他步子一顿,微微侧头。
“我倦了,放我出宫吧。”她绝望地闭上眼,衣袖里指甲早深深地嵌入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出人意料地,魏珩仅犹豫了片刻,便道:“福安,你看着办吧。”
池央双腿一软,手脚一片冰凉,顷刻间,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
怀玉赶忙将她扶住,一抬头,便瞧见魏珩站在她身后神色冷漠。
福公公赶忙拿了狐裘给他披上,“陛下,早朝快开始了——”
荒唐的猜测涌上心头。
池央刻意地规避,赶忙起身摆弄好食盒出去叫怀玉回来吃饭。
就这样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
“那位说,愿以命相抵,换您出宫。”福公公如实道。
以命相抵?
池央拽住他,“那他现下如何了?”
骤然回神,池央慌忙起身,胡乱伸手抹了把脸,却见福公公神色凝重迎面朝她走来。
“懿妃娘娘,还请您借一步说话。”
池央同他走到屋外,确认屋内不会听到看到,福公公这才低声道:“还请懿妃娘娘见谅,陛下昨夜自地牢回来便心情不佳。奴才原以为陛下小酌几杯便在寝宫歇下了,未曾想方才宫人进去洗漱时这才惊觉陛下不见了。昨夜有劳懿妃娘娘照料陛下了。”
怀玉回过神来,忙地点头应了,慌慌张张地出门寻人。
身侧,榻上的人睡得正熟,许是连日疲惫,操劳太多,入睡时也总是紧锁着眉头。
池央忍不住别过头去,心底有个声音在冲她嘶吼着:“这个人毁你清白!囚禁你!折磨你!他毁了卫风,毁了安县那么多条无辜的生灵,简直与禽兽无异,你怎么能爱上他?怎么可以!”
池央抚着微隆的小腹,闭上眼默默地想着,她或许真该做个了断了。
……
翌日天微亮,怀玉照常端了刚烧好的热水进来,料想一进屋便瞅见池央早早穿戴完毕挂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床沿。
这话宛如一块巨石,哐当一声砸得她心底绽开一个巨大的水花。
池央咬唇,喉间如砂砾磨砺,“陛下醉了,此处是冷宫。您抱着的,是罪妇池央,不是宋——”
“嘘——”
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池央忍不住吸吸鼻子,双颊一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为了魏珩说过的话徒自伤感。
可明明她该高兴的不是吗?
男人应是醉了,大掌在她身上胡摸一通,最后捏了捏她的脸颊,皱眉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池央浑身僵硬,动了动唇,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只听魏珩不满地嘀咕道:“好容易养胖了些,竟又长回去了。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这里日子不好过竟也不知道来跟朕认个错,活该把你饿着冻着了。”
双手却还是下意识地抚上了小腹。
用过晚膳,池央便早早在榻上歇下了,一直到后半夜,身侧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股冷风钻进了被褥,将她紧紧裹住。
池央幡然惊醒,偏生眼前一片漆黑,浓烈刺鼻的酒味也扑面而来。
“那倒不知道,只听说是月事停了好一阵,还又是吐,又是嗜睡的,宫里人都说她这是怀上了呢。”
“如此一来,这冷宫这位……”
“唉,看来是无望了呢。”
天气愈发得冷了,偏生宫中不给加送炭火,怀玉差人催了好几回,依然杳无音信。
池央的肚子渐渐显怀,她怕被人瞧见,几乎整日待在小屋里。
每日来送饭的宫人总是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昨儿个又是谁侍寝了,今儿个哪个宫和哪个宫的主子又打起来了。
——“他日……卫风定来与公主会合!”
她终是毁了他啊……
池央掩面痛哭起来,“对不起……卫风……对不起……”
话音未落,昔日的回忆便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公主,卑职卫风,此后便是您的贴身侍卫了,日后还请公主多多指教。”
——“公主,听闻北城边界生着一种一现花,取自昙花一现之意,夏末初秋之时会开遍整个山头,红白交加甚是漂亮,来年我们一起去看如何?”
声线冷漠,何其割心。
说罢,便只留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深深地印在她的视野里。
……
“嗯。”魏珩敷衍地应了一声,抬腿径直从她身侧走过。
“魏珩——”
池央倏然出声叫住他。
福公公避开她的目光,道:“尸首今早便扔到乱葬岗去了。”
尸首……
尸首!
“福公公言重了。只是,您方才说……地牢?”池央怔住。
福公公犹豫片刻,道:“实不相瞒,昨夜陛下是去和地牢那位谈判的。只是,结果不大好。”
池央只觉得整颗心被猛地揪紧,“此话怎讲?”
是啊,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她怎么忘得掉?安县县令一家上上下下多少人皆因她丧命,卫风那样一个前途光明的人如今也因她落到这个地步,她不替他们报仇也罢,现下怎能躲在这冷宫中为他十月怀胎生下恶人之子?
池央,醒醒吧,他是禽兽,是禽兽啊!
“姑娘,福公公来了——”
怀玉快步上前,将滚烫的热水搁到一旁,急火火地上前道:“姑娘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话音刚落,便瞅见床榻上隐隐股出一个人形,被褥一角露出明黄色的布料。
她目瞪口呆,只听池央低声道:“你出去想办法将福公公领过来吧。万一事情闹大了就糟了。”
“婕妤”二字尚未出口,便被略带薄茧的指腹堵住了嘴。
待她安静了,魏珩这才松了眉头,重新搂紧了她。没多久,头顶便传来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耳畔是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鼻尖满是她曾排斥而熟悉的味道,渐渐地,心头竟溢出一股别样的酸楚。
这两年来她所做的一切不都为了今天这个结果吗?
可为什么,目的达成了她却还是觉得心底意难平呢?
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