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弱者常用的问法,春君以前从未出口的。而奚池仍然耐心回答他,他说:
“金国,周国,于我没有分别。”
“生死恒常,都是命数。我守的,只有自己的规矩。”
九陵破了。
他原以为奚池的信里也是这事,却原来不是,甚至是金国人的来信。
在九陵如何选址!多么可笑。
“金国?搬到九陵!”春君气急而笑,他万万没想到奚池的信是这般内容。他问奚池,“你如何?”
奚池看着他,目光看不出喜悲,他平静回答春君:
“该如何,便如何。收钱办事,是朝夕楼的规矩。”
春君难得失态。他松开手,把信直接丢掷在地上,瘫软进床榻里,抬起眼来看奚池。奚池也在读信,他依旧淡漠地,面上没什么表情。
待他读完了,春君才开口。他问话的声音很轻,像没什么力气了。
“你的信说什么?”他问。
他想要仙人下凡,是为他而来。
所以春君撑起头来,在纱帐掩映和烛影摇红里眄了奚池一眼。
他眼波里是少见的情欲之色,配上这张举世无双的脸,当真像是话本里勾引高僧的妖精。
战乱并没有波及到柳城,这儿暂时还风平浪静。春君便在这里,和奚池相安无事地待了两月余。
直到某日夜里,有驿站快马送来两封信。
一封给春君,一封给奚楼主。
春君做不到这境界,也理解不了。他眼瞧着奚池波澜不惊的神色,像经年不融减的天山雪。
他心底那些受惊雀鸟般的无措惊惶忽然就消散了。
春君突然想看那眼角眉梢飞上艳红,想看奚池翳翳的眼瞳里只留下他的倒影,想让清明周正的白染上和他一样的晦暗。
春君心里有滔天怒火,但在直视奚池无悲无喜的眉目时却丝毫都发作不出来了。
他想要责骂、质问奚池,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感到挫败和沮丧,那股子被压塌了的窒息感愈发强烈。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春君问。
果然如此。
是意料之中奚池该有的回答。
春君敛下眉目。他的信件里所说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其实这不太合礼数,他和奚池平日里疏远的相处,是不到探听对方书信的地步的,奚池也没有义务告诉他。
但奚池没有什么怒色,好像不觉得被春君问及私人事情是什么不好的事,他告诉春君:
“金国的一个商贾,询问我若搬迁到九陵,选址该如何相风水。”
妖精此时在暖帐里笑得慵懒缱绻,勾引八风不动的苦行僧:
“楼主,活着太累了,不如行乐吧。”
当时春君与奚池二人正在春君的卧房里,春君原本准备睡了,而奚池来替他看看腿脚恢复的如何。
春君接到信后直接拆开来,只读得一两行,眉目便耷拉下来。
他心里是悲戚的,那些从离开九陵后就郁结在心的压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像堆积到极致的积雪终于崩塌,呼啸着,磅礴地压顶而来,将他重重掩埋于其中,留给他一片黑暗而无望的密闭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