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老二感觉自己的身边不停地有尸体在滚落,惨叫之声比刚才更加激烈。他
咬着牙爬到了地上,看到在距离缺口处不远,正有一排长毛端着长枪瞄准了他们,
只要有人出来,就是一顿枪子招呼。扶老二之前,刚有一拨人爬上地面,被太平
死得痛快一点,不比像在地道里,被一点一点地烤熟。
背着申老三的扶老二还是慢了几步,就在他一声大喊之后,湘勇们这才回过
神来,又蜂拥得开始往断层的缺口上爬。被沸水浸泡过的泥层也是滚烫的,仿佛
曾国藩不由地失了颜色,道:"莫非……是长毛识破了本帅的计谋……"朱
洪章道:"大帅莫惊,在下已经派重兵驻守在地道大营处,那长毛就算倾城而出,
一时半刻也是攻不破的!"
他们都是多次和长毛交过手的人,首当其冲者,必定困难重重,说不定还有
性命之忧。
朱洪章道:"大帅,九帅,请委末将四千人马,末将愿为先锋!"曾国荃又
点。
曾国藩道:"忠逆李秀成破了我们的穴地攻城术,但是他必定想不到,我们
还会故技重施,在炸弃的地道下重新挖掘。如今草地上皆覆了柴薪,料他有天大
不住,都还有复兴的可能!一旦天京城破,你速速带着幼天王去往江西,和侍王
会合。侍王虽不愿入援天京,但是扶立幼主,必无二心!他手上拥兵数十万,足
能与清妖周旋!""好了!"洪宣娇打断了他,"忠王,我比你更在乎幼天王的
"忠王,"洪宣娇忽然来到了小校场,"你这是要出城吗?""没错!"李
秀成道,"胜负成败,只此一举!""要不……我带着女营,随你一道出城劫营
吧?""不!"李秀成忽然抓住了洪宣娇的肩膀道,"西王娘,如今清妖攻城在
子都没有。首先,清妖如此明目�
胆,其中必有埋伏;其次,他根据自己多年的
作战经验,判断出了清妖的地道走向,即便这一回又让他破了,谁能担保下一次
王,你且先守好城楼,那大营交给我来解决便是!""遵命!"李秀成当即下了
太平门城楼,去往小校场点兵。由于龙脖子上的炮击已经覆盖了太平门,包括城
内的富贵山和覆舟山在一并囊括在内,作为兵营的小校场上,太平军的精锐已是
身在这个地道里,就像是在被人活生生地煎烤一般。除了断层里不断涌入的
沸水,还有从头顶
上灌进来的,所有人几乎无一幸免。
"殿下,新建的大营倒是有一座,距离城根不过几百步,正好在火炮的射程之外。
用西洋镜望去,只见那里的民夫士兵,终日都在往外挑土,想来就是他们地道的
大营了!""哦?给我看看!"李秀成接过黄金爱的西洋镜,往前望去。
地道的走向。想必他们也明了我的手段,这一次,他们假意覆柴筑山,实则是为
了掩盖地道!""你是说……清妖又在挖地道了?""没错!""那可如何是好?
"黄金爱道,"要不要我令人施放火箭,把他们的柴堆付之一炬?""没用的!
经叠得和天京城墙一般高低。
"难道……清妖穴地攻城不成,现在又想修筑土垒,建与城高,一举杀入吗?
"黄金爱疑惑地道,"可是……这柴山修得也太远了一些吧?要是他们想踏着柴
害,但是已让太平军人心惶惶,惴惴不可终日。
这种效果,对于曾国藩和曾国荃兄弟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就是要给城里
的太平军造成一种兵临城下的错觉,让他们终日绷紧了神经。时间一场,心理�
了,加上天暑,令人昏昏欲睡,这才靠在案上打了个盹。
忽然,纪王黄金爱来报:"殿下,你快到太平门城头去看看,清妖好像有些
不对劲!"事出反常必有妖,李秀成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既然连黄金爱都能看得
来,对着李秀成和刘庆汉磕了几个头,道:"多谢忠王和尊王两位殿下!"过了
几天,天京城的局势愈发危急,虽然李秀成破了清妖的穴地攻城,但是他们并没
有因此而停下来,还在不停地做着小动作。
""你不知道?""为什么我问起他,你们都会这么反问我?""还有谁也是这
么问的?""忠二殿下!""哦……"李秀成道,"他死了,死在嘉兴城下!"
婉梨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没有人给我一个准信,所以我才怀揣
来越不得民心,如信王、勇王这般强盗般的行径,又有哪个
百姓愿跟着他们卖命?
他回头把刘庆汉召到身边,道:"尊王,你去本王别馆取十斗大米,再取五斤牛
容发出城,几番掳掠,家里早已揭不开锅了。所以他对太平军没有一丝好感,日
日盼着王师能够收复金陵。
"爹,爹,"听到动静的黄家两位兄长也走了出来,把老者扶回了屋里。
黄老头一把推开婉梨,道:"甚么殿下?王师破城指日可待,光复南京就在
咫尺,他们这些乱臣贼子,到时候都是要被杀头的!""爹!你别说了!"黄婉
梨跺着脚急道,"你当着忠王的面这么说,他们的头还没掉,你的头就会先被砍
色一片血红,人也是奄奄一息。他想去扶住申老三,无意中抓到了他的辫子。不
料整条大辫子竟被他轻而易举地扯了下来。
"啊……"扶老二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捏着那条
"你进来!"老者招招手,大声说。
"爹!人家忠王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屋,我就在门口和他说几句话!"婉梨不
从地道。
"殿下,你要不进来坐坐吧?"婉梨热情地说。
"不必了!"李秀成道,"这几日本王打开了神策门,放饥民去曾帅的粥棚
里求生,你们为什么不去?"黄婉梨道:"我生在金陵,长在金陵,自是不能离
李秀成问:"你就是黄婉梨吧?""咦?殿下知道我的名字?"黄婉梨欣喜
地说。
"我当然知道!"李秀成微笑地看着她。小麻雀常常都府里的粮食接济黄家,
少女虽然消瘦,瘦的连颧骨都快凸出来了,但是两只大眼睛也是闪亮闪亮的,
就像夜空里最明朗的启明星一般。即便她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但李秀成还是能
看得出,如果精心梳妆一下,她将会是一个难得的绝色,比起傅善祥和洪宣娇来,
让他捡回一条性命,可如果不这么做,他是必死无疑。
一路上,他停下脚下的凄惨叫声接连不断,就像地狱里无数恶鬼,正在蠢蠢
欲动,好像随时都会冲破结界,涌到地上来。
"老三!"扶老二想去救申老三,可是手刚探入沸水之中,顿时一阵火烧火
燎般的刺痛,急忙又缩了回来。其实,热水已经泡得他的双脚就快失去了知觉,
但是他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用手扶着地道的泥墙,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去。
军杀了个精光,现在他们正在低头填装火药枪子,趁着这个空档,扶老二扛了申
老三,忍住脚上被褪掉几层皮后的刺痛,撒腿就跑。
他不敢停,知道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也不知道这样没命般的奔跑,能不能
用手一摸,就能烫掉一层皮似的,但现在湘勇们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接二连三
地像蚂蚁似的涌出缺口。
那里的太平军早就在等着他们了,刚冒出头,就是一轮枪响。
看看其他人:"还有谁愿意担任先锋的吗?"李臣典道:"末将愿为次锋,随朱
将军推进!"萧孚泗也道:"末将愿领本部人马,以为后应!"就在几个人商量
间,忽然听到山下炮火连天,喊杀声不断。
扶老二感觉自己的脸上刺痛,不由地伸手摸了一下,谁知竟被撕了一层脸皮
下来。他顿时恐惧地大叫起来,背起已经失去了神志的申老三,大喊一声:"从
断层里爬出去!"躲在地道里是死,爬出断层也是死,但至少出去死,能够让他
的本事,也算不准我们地道的走向。方才地道里的民夫来报,地道又快挖到金陵
墙基了,到时候点燃引线,一举爆破,谁愿第一个登城?"李臣典和萧孚泗你看
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安危,他可是我哥哥唯一的血脉!"李秀成点点头,带着人马从太平门开了出去。
湘军大营。
一张巨大的地图摊在桌子正中,曾国藩和曾国荃不停地用毛笔在上面圈圈点
即,本王出城,生死未卜,我若不幸战死,当由你统领全城。只是现在,还请�
带着女营所有将士,全部向天王府靠拢,不管城破与否,一定要保证幼天王的安
全!""好!""幼天王是天国的唯一的希望,只要有他在,无论天京守得住守
他们又会用出什么法子?
点完兵的时候,已经入夜,这正是李秀成最想要的时候。
趁着夜色,突袭敌营,他还能有一线胜算。
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一场血战。
李秀成已经看过清妖的地道大营,离城楼不仅很近,而且十分显眼,但不得
不承受,那处是最适合建大营的所在。他想把这座大营给拔了,心里却一点儿底
但见太平门外数百步,确实支起了一座大营,里头的人不管是民夫还是士兵,
都赤着膊,把一担一担的碎土运到营外,似乎又在平底上筑起了一座小山。
"就是这里……"李秀成自言自语地道,"此处不破,天京将永无宁日。纪
"李秀成摇摇头道,"柴薪一烧,必然将地上的青草也一并烧毁,届时城下一片
废墟,于事无补!""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地道挖到墙基下?"李秀
成道:"你在太平门周遭眺望,凡是有新建的大营,速速禀报上来!"黄金爱道:
薪进城,城墙和柴山隔着好几十丈,又怎么能过得来?"李秀成凝神朝着柴山看
了一眼,道:"不!他们不是想修坡登城!""那是怎样?""他们是在覆盖草
皮!""这又是为何?"李秀成道:"上一回,本王通过观察草皮,算出了清妖
质再好的人,也会因此崩溃。到时候夺下南京,易如反掌。
黄金爱指着城下道:"忠王殿下你看,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但见城下,每
一个湘勇都背负着一捆柴薪,丢在地上,一层一层地往上铺。直到现在,柴薪已
出的反常,这其中的妖,必定不小。
于是,他带着亲卫牌刀手,登上了太平门城楼。
太平门这几天终日被龙脖子上的炮火轰击,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
断辫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起来。
又是一缸水被人从断层里倒了进来,地上的泥土根本来不及吸收这些水分,
积起了一潭水洼。不只是扶老二,后面的湘勇也是惨叫连连。
李秀成很快也知道曾国藩抵达龙脖子的消息了,这个屠杀太平军最多,对清
妖头最忠诚的汉人,终将是他最大的对手。
李秀成一连几天都在别馆里研究战术,却始终一筹莫展。这一天他正看得乏
希冀。现在殿下对我说了,我也好死心了!"李秀成道:"他若不死,想必你会
成为我的儿媳吧?""殿下!"婉梨的脸更红了,几乎不敢抬头,"别乱说!"
李秀成道:"本王也算是你半个公公了,接济亲家,有何不可?"黄婉梨跪了下
肉来,送到黄家府上!""忠王,尊王,这使不得!"婉梨道。
李秀成笑看着他,道:"如何使不得?难道,你只接受小麻雀的接济,却不
愿接受本王的?"婉梨的脸陡然就红了起来,低着头,小声问道:"他,他人呢?
婉梨走到李秀成跟前道:"殿下,家父出言不逊,还请殿下恕罪!"李秀成
摆摆手,问道:"瞧你们家中,难道已无存粮?"婉梨道:"早就没了!就算有
……也被信王和勇王两位殿下抢走了!"李秀成叹了口气,也难怪太平军现在越
掉了!""我即便死了,也是殉国!"黄老头却很是固执。
他年轻的时候,本可考取科举功名,但是太平军占领了天京之后,他的梦想
落空。虽然家里有些田产,但是最近城里吃紧,又被洪仁发、洪仁达等人趁着李
"和发逆长毛有什么好说的?""爹!"婉梨急忙捂住老者的嘴,对着李秀
成尴尬地笑笑道,"殿下,你可别介意,我爹有点糊涂了!"李秀成没有想到,
天京城里居然还有人敢叫他们发逆,不禁有些意外。
去!""婉梨!婉梨!"忽然,屋子里有个老迈的声音在喊着。随着喊声,一个
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从里面走了出来,"你在和谁说话?""是忠王殿下!
"婉梨回头道。
他又怎么能不知道呢?只不过,他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反正到时候,忠王别馆
里的那些粮食,也会拿出来救济饥民的。他之所以停下来,是作为一个活人对死
人未了心愿的牵绊。
也不遑多让。
"你认得我?"李秀成问。
"忠王殿下,谁不认得?"少女道。
李秀成在黄宅前停下了脚步,他发现屋子里好像还有人住着。
"忠王殿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院子的柴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衣
裳,面黄肌瘦的少女出现在他的跟前。
他看看四周,贴墙放着几把挖掘用的铁铲,连忙抄了其中一把,往水里一挑,
把申老三给捞了起来。
"老三,你没事吧?"扶老二看到申老三地脸上已经肿起了一个个水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