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上枪子!跟着我杀!天父在上,杀光清妖!」
随着一声呼喊,女兵们鱼贯从堡垒里冲杀出来,和正步步逼近堡垒的湘勇们
「姐妹们!」
洪宣娇拎着一支毛瑟枪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周围的女兵们道,「你们都留好
最后一颗子弹,在被俘前用以自尽,千万不能落入清妖手中,明白了吗?」
绍光的。
「绍光!你在哪里……」傅善祥轻轻地呢喃道。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她缱绻地从床上下地,忍着
地板上的寒意,赤脚走到窗口。
一阵风从窗外扑进来,刮在她的脸上,飘起满头秀发。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
梦里,她看到谭绍光浑身是血,站在她的眼前。她想对谭绍光说些什么,可
竟然张不开口,发不出声音来。
后,傅善祥感觉有些疲乏,在自己的屋里生了一堆火取暖。
天王由于身体原因,最近召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何震川也自从那次之后,
不再有什么新的动作,每次遇见傅善祥,都是绕着路走的。
天气已经变得越来越冷,江南的湿气让傅善祥冻得直打哆嗦。虽然她是土生
土长的金陵人士,可是依然无法适应这里的湿冷。
天京城的形势已经越来越严峻,印子山大战之后,上方桥、江东桥、博望镇、
他在大营里听到印子山的炮声越来越激烈,便知道是长毛的援军到了。好不
容易就要拿下的印子山据点,他不可能再白白拱手相让。于是湘勇倾巢而动,一
起向印子山下包抄。
「该死!射偏了!」洪宣娇把枪一丢,懊恼地喊道。
都怪她这几日过度紧张,而且食不果腹,竟没能一枪要了李臣典的命。不过,
这也够他吃上一壶的了。
李秀成一听连珠炮的枪声已经停息,连忙将大旗一挥,带着人马也冲杀上来
接应。太平军的男兵和女兵们合在一处,转身又对湘勇的大营猛攻。
李臣典一见形势逆转,对着士兵大喊道:「挡住!后退者,格杀勿论!」
洪宣娇、秋妹和她们身后的十几名女兵,同时向连珠炮投掷出震天雷。沉重
的震天雷就像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滚到了湘勇的脚下。
来不及害怕和逃命,随着一声声巨响,昂贵的加特林连珠炮便被淹没在一片
「王娘,清妖的人太多了,根本抵挡不住!而且……而且四面月城……」秋
妹悲观地禀告道。
她们现在所在的堡垒,就像大海波涛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筑
骑在战马上,英姿飒爽。手中的战刀不停挥舞,砍瓜切菜一般,劈翻了好几名湘
勇。
原来是洪宣娇的女营冲透了朱洪章的阻截,直接从湘军大营里贯穿而出,朝
可一爬上来,他就发现自己的那百余人马,已经所剩无几。这时,连珠炮又
转向了,对着左翼的那拨太平军又是一通扫射。
「啊!」李容发发起狠来,端起长枪就朝着连珠炮那边开火。
李容发深吸了一口气,抽出战刀,喝道:「天父在上!杀!」一声令下之后,
太平军们齐齐杀出战壕,从左右两翼向连珠炮的所在之处猛扑。
这时,连珠炮的枪口是对着李容发所部的,他刚出壕沟,就被一粒枪子击中
刚下到壕沟里,李容发点了点身边的将士,已经损伤大半。他对一名指挥道:
「你带一百人马,从连珠炮的左翼包抄过去,一旦靠近到十步之内,就用震天雷
抛射!我自带一百人马,从右翼包抄。想来清妖的连珠炮再厉害,不能多出两个
点点头,挥手道,「不怕死的兄弟们,都跟着我一起上!」虽说是只带三百死士,
可是跟着李容发一起冲上去的太平军,却又不下五百人。大家一窝蜂似的朝着湘
勇的开火点猛扑,可是还没靠近,就被枪子射倒了一大片。
击中,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
李秀成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振臂大呼:「快撤!」「父王!」李容发道,
「清妖的连珠炮颇是厉害,若不能将其剿灭,不仅我们损兵折将,就连西王娘也
「抓住那个带头的!」李臣典的战马也冲了上来,令旗一挥,将练业坤团团
围困起来。
练业坤左冲右突,不料被连珠炮射中了胸口,人在鞍上晃了一晃,一头栽了
李秀成的身边,拉住他的战袍道,「是连珠炮!你贸然杀上去,会死的!」「不
行!梯王已经冲上去了!「李秀成想把练业坤叫回来,可是对方已经和湘勇拼杀
在一起,根本撤不下来。
可是已经晚了!
李秀成刚上战场,就听到有无数枪子呼啸着从他耳边掠过,瞬间洞穿了身边
牌刀手们的身体,就连忠二殿下李容发也差点中弹。
忽然,呤唎听到了一阵铿锵有力,带着节奏的巨响,仿佛有人在不停地用铁
锤击打钉子。
一瞬间,呤唎感觉到浑身一阵冰凉。在九袱洲的战场上,他同样听到过这种
女兵们奋起反抗,端起仅剩的几支鸟枪,对正在往山上扑来的湘勇射击。
李臣典和朱洪章也感觉十分意外,佩王冯真林的人马几乎已经被他剿灭殆尽,
只剩下区区几千名女兵,却又死死地挡住了他们上山的步伐。算起来,现在山上
梯王练业坤的人马就像一支利箭,转眼就杀到湘勇的大营跟前。太平军冒着
炮火,一边冲杀,一边不停地向守在寨墙上的湘勇开枪。
很快,和李臣典从大营里冲出来的人马混战在一起,难解难分。
一队太平军来,为首的杏黄色大旗上,顶天扶朝纲荣千岁的旗帜尤其醒目。
「是忠逆李秀成!」
李臣典大喝一声,对朱洪章道,「你继续带兵往山上攻打,我去会一会那个
千斤重炮一下子就掀翻了吉字营的几座大帐,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向山上突
击,生擒女兵的湘勇,顿时人也慌了,马也惊了,乱成一片。
「怎么回事?」李臣典怒喝道。
朱洪章拍了拍李臣典道:「等进了天京,那个如花似玉的女状元都是你的,
你还会指望这些广西蛮婆吗?」
「哎!聊胜于无嘛!而且,我听说山上的那个西王娘长得也不错,拿来玩玩,
们一拥而上,很快就让几十名湘勇成了刀下之鬼。
山下吉字营的大营中,李臣典和朱洪章出神地看着山上的战况。只听朱洪�
道:「看来,这些女兵终于忍不住了!不过,这样也好。今一役,印子山可一劳
印子山上,遍地尸骸。散落在草丛间的尸骨,比几天前更多了。
在残缺的堡垒里已经坚守了三天三夜的洪宣娇,已经筋疲力尽,只想好好地
睡上一觉。但是她现在不能合眼,一旦闭上眼睛,就会错过很多战机。
迎面撞了个正着。湘勇们根本想不到已经成了强弩之末的太平军还会反攻,顿时
有些失措。
趁着他们正出神之际,女兵
「是!西王娘!」女兵们英气不减,齐齐地答应一声。
洪宣娇深吸了一口气,下令道:「众将士听令,全部跟着我,向山下突围!
就算我在途中受伤倒下,你们也绝不能停下来救我,能冲出去一个算一个!」
衣袂也跟着风一道起舞,让她就像临凡的仙子一样。
傅善祥抬头望着天,天空中乌云密布,仿佛一场狂风暴雨正要倾斜而下。猛
然之间,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出这到底是关乎于她自己的,还是关乎谭
谭绍光的目光中像是有很多不舍,仿佛在向她告别。
告别?他要去什么地方?
「绍光!」傅善祥突然被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傅善祥自己在屋里煮了一
壶酒,中午时分又热了几样小菜,自斟自饮。喝完
之后,发觉愈发困顿起来,便卧在床上小憩片刻。
在堡垒四周的月城,本来是为了抵抗敌军攻城时用的,但现在都已经被湘勇占据。
他们把大炮运上了月城,日以继夜地向堡垒攒射,就算太平女兵还能抵抗,
这座城堡恐怕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方山等处接连失陷,西南和东南两面已经被围。城里,天王的病势越来越重。城
外,参加围城的湘勇却越来越多。天京城已经快到四面楚歌的境地了。
天王不能临朝,军政大事傅善祥直接向忠王李秀成汇报。在刚结束了朝会之
李秀成眼看着无法取胜,只能下令退兵,带着残部撤回到天京城里。
天王府,尚书苑。
太平天国癸开十三年十二月四日午后。
湘勇们瞧见主将倒地,也乱了方寸,纷纷往大营里撤了回去。这时,他们挖
的那一道道深壕,便开始体现出作用,把太平军的骑兵硬生生地给拦了下来。
进退维谷间,印子山的另一侧,炮声又起,是九帅曾国荃亲自带兵杀了过来。
「西王娘!接着!「李秀成将一把填满了火药的毛瑟枪丢给洪宣娇。
洪宣娇伸手接住,端起枪来,瞄准了李臣典,轰的一枪开了出去。
正在大喊大叫的李臣典被射中了腹部,顿时血流如注,从马上滚了下来。
火光之中。
「容发,上马!」洪宣娇风驰电掣一般,策马到了李容发身边。她矫健的身
姿在马鞍上弯腰探手,把已经身负重伤的李容发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着连珠炮所在之处杀了过来。
湘勇们根本没料到身后竟然也会出现长毛,来不及重新调转枪头,洪宣娇就
已经杀到了他们的跟前。
枪子射倒了操作火器的湘勇,可是很快又有人顶替上去,火舌重新喷吐,不
断收割着生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忽然从湘勇的大营里杀出一队人马来。为首的女将跨
了肩膀,又重新滚落到坑底去了。
李容发咬了咬牙,撕下战袍的一角来,扎紧在伤口上,又重新爬出壕沟,拼
命朝连珠炮的所在猛扑过去。
枪管子来的!「」是!「指挥答应一声。
死士们被分成了两拨,一左一右。在跃出壕沟之前,大家都把火枪里的弹药
给填满了。
李容发杀到距离连珠炮五十步的所在,恰好那处有一道深壕,便躲了进去。
湘勇围城,最擅挖壕,不管是营前营后,都挖出许多壕沟来,阻挡敌军的骑
兵冲锋。却没想到,这些深壕竟成了李容发藏身处。
的弹药也差不多快打完了,如果铆足了劲,一个冲锋,说不定就能彻底攻占印子
山。
女兵和湘勇隔着支离破碎的壁墙互相射击,时不时地有人倒地不起。
会被困死在山上。孩儿愿带三百死士效死冲锋,端了那口连珠炮!「李秀成也是
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不得不下撤退的命令。可是现在撤也是死,不撤也是死。
他拍了拍李容发的肩膀道:「吾儿,当小心为上!」「父王放心!」李容发
下去。
湘勇们大喊着杀上来,十几杆长矛一起攒击,将练业坤戳了个死透。
带头的一死,后面的太平军如鸟兽般散去,但还没冲出重围,便也让连珠炮
连珠炮还在鸣响着,一串串枪子掠过,太平军被杀得血肉横飞。
困在战阵中的练业坤也变了颜色,发现太平军们的单响火枪根本无法和湘勇
的神秘火器抗衡,身边的将士接连不断地倒下,与自己并肩抗战的士兵越来越少。
战马似乎也受了惊,长嘶着人立而起,李秀成好不容易挽住缰绳,这才把马
稳住。
「殿下,快回来!」呤唎也骑着战马,冒着随时被枪子击中的危险飞驰到了
声音,就像死神降临到人间,迅速地收割太平军的生命。
「no!no!highness!stop!stop!」情急之间,呤唎忘记了怎么说汉语,
用英语大喊道。
李秀成也站在高岗上,举目眺望,发现湘勇们个个如狼似虎,一时之间,竟
难突破敌军防线。他对身边的李容发道:「牵我的战马来!」
马很快就来了,李秀成亲自上阵,如一股飓风般,向湘勇的战阵冲杀过去。
李秀成!」
「等等!」
朱洪章把李臣典拉住,道,「发匪人多势众,你把新式的洋枪带上!」
「禀报将军,」
一名湘勇急匆匆地赶来,报道,「长毛从南京城里杀出来了!」
李臣典和朱洪章一起,赶紧登上高处,向远处眺望。只见从正阳门里,杀来
又有何妨?」
就在两人胸有成竹的论道间,忽然一阵炮声又响了起来。炮声其实一直在响,
只不过这一次,炮子是落在他们的大营里的。
永逸!」
李臣典搂住朱洪章的肩膀道:「兄弟,你下手可别太狠啊,留几个活口给我!
你知道,我别的不好,就好这口!」
虽然,天父留给她的战机并不多。
女兵们已经弹尽粮绝,互相挨在一起,等着死神召唤。
炮声又起,惊天动地,很快就把印子山堡垒淹没在浓烟和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