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竹还是第一次见到沐依裳这副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沐依裳是个从小到大都很爱体面的人，她几乎不会因为感情上的事情如此绝望。
唯一有过的一次，就是师尊永城仙尊离开的时候。
他急匆匆地进门，喊了一声，“师妹，情况不太妙。”
沐依裳昏昏沉沉的抬头，看向白青竹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离。
“师妹？”
说着，沐依裳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唇角。
“你的美梦是什么？和我的一样吗？在你的梦里，你还会再娶我一次吗？”沐依裳喃喃着，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哪怕知道那只是梦境，哪怕想象中和他成婚的人也是自己，但沐依裳还是忍不住觉得酸涩。
顾流觞像是在对沐依裳说，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沐依裳笑了，“小笨蛋，我不是答应了要嫁给你的吗？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顾流觞长大成人。
他仍旧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师尊身边，靠在她肩头上，对她说话。
“师尊，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师尊。”他喊她，可眼睛还是带着殷红和绝望。
少年没有扑进沐依裳的怀抱，只是站在她面前，静静的看着她的脸。
能看着这张脸，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她并没有自缢，而是被阎漱玉勒死的。
难道……掌门师兄猜的都是对的？
或许打从一开始，阿觞就不知道她在受阎漱玉的欺凌？
顾流觞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
沐依裳温柔的模样和以往并无不同，只是她眼睛里却没有光芒。
只一瞬，顾流觞便认得出眼前的人并不是他师尊。
稚嫩的小脸上有几分错愕，但他却没有深思，穿上鞋袜走出了房间。
刚一出门，他便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顾流觞抬眼看过去，便瞧见沐依裳正穿着一席白色纱裙缓缓向他走来。
沐依裳听着这些，泪水充盈了眼眶。
“一个这么害怕你憎恨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做出欺师灭祖之事？”
顾流觞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水月宫里了。
沐依裳眼眶红了，她无力的捂住自己的眼睛。
白青竹坐在她身边，道：“师妹，你真的没必要想那么多，虽然我看人并不是十成十的准，但也有九成是对的。我可以保证，小阿觞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也不会屠杀霜华门。”
便是顾流觞的师尊，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都尚且不能如此确定，白青竹又怎么能确认呢？
沐依裳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道：“我没事，掌门师兄有什么新的情况了吗？”
白青竹实在是见不得她这样，多年来作为兄长的他，怎么忍心看她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落寞。
他抬手拍了拍沐依裳的肩膀，“你呀你，就是嘴硬。”
“师尊，师尊恨我，甚至不惜自缢而亡，也要离开我。”
“师尊知道了真相，还是会讨厌我，会恨我，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师尊。”
“我愿意活在梦里，只要师尊爱我，就算是假的，我也愿意自己骗自己。”
而这一次，远远比上一次还要严重。
沐依裳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眼圈也是黑黑的，看上去很像是个命不久矣的病人。
白青竹眸子沉了沉，道：“师妹，你这又是何苦？”
她看上去很是憔悴，不过才过去三日，白青竹没想到沐依裳竟然会变成这样。
白青竹是看得出沐依裳对顾流觞有感情，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嘴上说着可以让他一直在梦境里，但实际上，她还是担心他，记挂他。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
沐依裳就这么衣不解带地守在顾流觞身边，哪里也没有去，甚至连门也没有出过。
第三日黄昏，白青竹又来了。
沐依裳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觉得很是疲惫。
这种疲惫，是来自内心的感觉，让她也想就这么沉沉的睡过去，什么也不想。
她摸着少年的脸，呢喃着：“小坏蛋，你倒是轻松了，把一切都丢给我来承担，自己做着美梦。”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从小说到大的吗？”
顾流觞苦笑了下，眸子沉沉的。
他摇了摇头，道：“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师尊。”
梦里的沐依裳很温柔，比现实中的她还要温柔。
师尊好像不会拒绝他似的，什么都答应他。
可即便如此，顾流觞还是不觉得高兴。
“阿觞？你怎么了？”沐依裳的声音传入少年的耳朵里。
他的眸子暗暗的，隐约间可见星星点点的红光。
须臾，他抬起头来，对眼前那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他嘴角挂着天真无邪的笑意，软软的喊她，“师尊。”
顾流觞欢愉的向沐依裳奔跑而去，而对方也张开双臂想把他抱进怀里。
可就在他即将和她相拥的刹那，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睁开眸子，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
粉粉嫩嫩的装饰，还有粉粉嫩嫩的卧榻。
少年翻身下榻，眼睛不自觉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沐依裳知道，他之所以这么说，大概率是为了安慰她。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掌门师兄，你不必这样安慰我。”
白青竹却道：“我不是安慰你，我是真的这样认为，小阿觞的为人，我还是很清楚的。你知道吗，就在前不久我夫人给了他一点放大情愫的药物。为了给他一些自信，我夫人对他说，这是会让人生出爱慕的药。我和夫人都没想到的是，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对他来说，你重要到他宁愿自己爱而不得，也不愿让你知道真相后恨他。”
白青竹重重的叹了几次气，道：“师妹，我们需要救小阿觞，如果我们不救他，十日之后，他就会死在梦里。”
沐依裳眸子骤然睁大，惊诧地看着他。
看她这样，白青竹又是一阵心疼，最后对她点点头，道：“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我已经在之前被咬过的百姓身上得到了印证。如果你还没有考虑清楚，不过七日，他就会在沉睡中死去。”
到底是有多绝望，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猛然间，沐依裳意识到了什么。
他说，她因为恨他不惜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