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从美国开会回来,算上之前,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了。顾亦乐这与过去一般的亲昵劲让他心里一暖,手也没抽走,而是慢慢地摩挲对方手指:“你今天这么急的找我来是什么事?我明天下午才到公司,现在有很多时间,你慢慢说。”
他心里动了心思,嘴上却说的冠冕堂皇,言辞恳切,看不见一点急切的劲头。
要不是手上一直没松手,顾亦乐还真以为自己这个金主有多么不动如山,淡泊寡欲呢,他瞥了一眼两人相叠的手指:“我还真有件重要的事情给叔叔说····”
“……还真是,亏你还找得到。”
他那栋房子没住多久就因为地段不合格被政府拆了,那家本还挺受欢迎的咖啡店也没了踪影。
秦屿环顾四周,找到那个熟悉的老板后有些惊奇的道,想像过去一样点杯焦糖玛奇朵时,却被对方按住了手:“我早就给你点了,现在正做着呢。”
他脸上的婴儿肥也少了很多,俊气的脸庞菱角分明,只有那双眼睛依然像是之前般澄澈甜蜜,只是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哀愁。
他就这么沉默地喝着咖啡,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一个肩宽腰窄,身材极好的高大人影才匆匆的从门口拐了进来,长相英俊成熟,神色温和,分明是在单墨白家住了许久的秦屿。
“想见我为什么不让我开车去接你?这里好难找,地图都识别不到。”
顾亦乐透亮的瞳孔从上到下扫过他的全身,嘴角缓缓的翘了起来:
“好。”
“先生,您的卡布奇诺。”
初次见面时男孩那带了几分羞涩和欢喜的脸在眼前定格,秦屿捏紧了手里的杯子,蓦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小乐子。”
单墨月葬礼的第二天,秦屿搬进了单墨白的家,从此除去必要的上班和出差,他都在家里陪着对方。
单墨白最痛苦的时光因为有了他的陪伴而多了一丝曙光,他几度崩溃的时候秦屿都陪在了他的身边,他也就这么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从失去至亲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三个月后
骆驼扮相的服务员用蹄子将托盘上的咖啡递了过来,上面用焦糖画了只憨憨态可掬的驼鹿,纸杯也是喜庆的红色,杯间系着个小铃铛,铃铛下垂着一个写着merry christmas的白巧克力:“谢谢您点我们的圣诞特别杯,祝您今年团团圆圆,幸福美满,这个巧克力是可以食用的哦~”
“谢谢。”
他拿过杯子,突然回忆起去年和前年的圣诞节,男孩都给他送过白巧克力吃。
秦屿凝视着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三个春秋的男孩,努力将涌到嘴边的挽留话语压了下去。
他用舌尖抵住上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时温和冷静的模样,漆黑的眸子闪着微光:“你爸妈跟你一起去法国吧?那我明天就不送你了。祝你一路顺风,前途似锦,亦乐。”
“谢谢叔叔。”
秦屿知道对方既然明天就走肯定提前就处理好了所有事,但还是忍不住的问了许多。
男孩乖乖地回答道,眼睫毛浓密修长,棕黄色的头发衬着白皙的脸颊,模样温顺又漂亮,让他心头骤然涌上一丝不舍来——
他跟对方这三年来分离最长也不过是大一时的一个月,虽说那时候找了只小仙鹤,并不寂寞,却总归不是他养熟的这只小狗。
“都说过了,老师说会让我跟下一级一起修。”
顾亦乐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学籍还留着吗?档案是随你去法国还是留在本地?”
他是知道顾亦乐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不回来,一直一个人住,却没想到他父母不做则已,一做惊人:“你不是还有一年毕业吗?现在走了拿不到毕业证,难道法国重新上大学吗?现在去不合适吧?”
顾亦乐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眼睛,一脸欲言又止地摩挲着手里的咖啡杯,秦屿顿时有点心焦:“你是不想去,但他们强迫你走吗?你把你父母手机电话给我,我给他们说。”
“不用了叔叔,他们把签证和机票都订好了,说去三个月,如果不适应再送我回来就行,不用麻烦叔叔了。”
他叹息地掀开被子,让人像是条鱼一样滑进了自己的怀里,静静地抱着他的腰,过了一会,腹部便潮湿了一片。
被生生撕烂的伤口哪会那么容易康复。
即使会止血,会愈合,那道伤疤也会伴随终生。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脸上是时候摆出一副黯淡失落的表情,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我父母前段时间回来了,觉得我一个人在国内不行,想带我去法国上学,很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这么突然?”
秦屿没想到会是这事,意外地回答道。
男孩朝他眨了眨眼:“大杯热焦糖玛奇朵加双份牛奶,1/3糖浆对吧?”
“你记忆力倒是不错。”
自从秦屿住到小仙鹤家里后他们两见面机会就急剧减少,对方也不知是忙还是别的,一反常态地没有撒娇耍赖要求见面,不咸不淡的,出来也不太说话,倒是弄的他无法适应,性事也草率结束。
秦屿看见男孩才松了口气,有些抱怨地说,把沾满雪的灰色围巾摘了下来。
他的头发略微留长了一些,发丝垂在耳侧,鼻梁上架了副薄薄的银框眼镜,气质沉稳迷人,刚进来就被人偷看了好几眼。
顾亦乐笑眯眯的望着他:“因为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啊,叔叔不记得了吗?”
快到圣诞节了,街上随处可听见欢快喜庆的圣诞快乐歌,早寒的h市已经下起了大雪,白雪沸沸扬扬的覆盖了地面。
一家名为sweet love的咖啡馆门前树立起巨大的圣诞树,翠绿的槲寄生在每个顾客头上缠绕着,而在刚进门过道最里面的座位上,顾亦乐捧着一杯热可可,正凝神望着窗外的景色。
他在大三秋季迎来了迟到的生长期,不到三个月,个子蹿高了整整5厘米,所有的裤子衣服都短了一截,去年合身的羽绒服在此刻束手束脚,让他看起来有点局促的可怜。
听见声音时顾亦乐正靠在公交车站上,眼睛望着灰沉沉的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怔了一下,随即缓缓回头,看见的是自己叔叔熟悉的脸庞,正冲他微笑:“雪太大了,我送你回家吧。”
对方明显是小跑过来的,头发都乱了,围巾也没带,肩膀上落了点细小的雪花,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但是那双眼睛还是如他第一眼见到的那样,温和从容,如一汪平静的湖水。
他孤身一人漂泊数年,早就没了庆祝节日的心情,对方却坚持年年做,年年送,哪怕他只会应付的吃了一块。
他将白巧克力从丝带上解了进来,扔进嘴里,略带苦涩的甜蜜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像是打开了什么记忆的开关——
男孩的笑脸,眷恋的目光,温暖的身体,无声的陪伴就如那顺着气管逐渐滑入胃里的巧克力汁,渐渐化作一股出自本能的莫名冲动。
顾亦乐没有忽视掉他流露出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的,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把自己被握的温热的手指从对方掌心抽了出来:“那我先走了,叔叔,别忘了喝我给你点的卡布奇诺。”
随着咖啡馆门上的铃铛发出叮当声响,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白雪皑皑的街道上。秦屿如凝固般保持着原有的坐姿一动不动,心里茫然一片,直到服务员欢快喜悦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您好,这是您点的卡布奇诺~”
他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但雄鹰总是要飞,风总是要翱翔于天,他再喜欢一条尾巴漂亮的人鱼,也不能因为这点私心将其囚禁在自己屋里的狭小鱼缸里。
这对他不公平。
“先留在我们学校,如果到时候不回来了再拿过去。”
“法国你是重新上大学还是直接读大三?哪个学校?”
“重新上,不过我妈说可以找导师先问问·····”
他催了好几次,顾亦乐才吞吞吐吐的道,晶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我这次约叔叔出来主要说合同的事,当时不是签到我大四毕业吗?我现在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就先解除合同吧?我不服务叔叔还给我每月按时打钱也太浪费了。”
秦屿一愣,才想起来还有合同来——近墨者黑,顾亦乐自己不在乎时间久了,搞得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忘了干净。
“那都是小事,不着急。你在学校请过假了吗?专业课实验都跟老师协商过吗?你大三了,这学期课多,到时候可别后悔回来结果修不完这学期的课了,会影响你毕业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摘下眼镜,关上了灯,然后像是拥抱十三年那个在夜里孤独发抖,难以入睡的自己一样,将单墨白拥入到了自己怀里。
这是他们第一个无关性爱,纯粹相拥入眠的夜晚,虽然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自然,但是秦屿却清晰的感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无形而不可逆转的变化。
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