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残暴的白莲军，绝不可能有人收编。
他们以为他们作为白莲教神武将军声名在外，便是白莲教事败，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没有了白莲教，他们算什么？
“恕罪？我倒是很好奇，十八路神武将军，已经折损了七路，剩下的都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护法有令，他们不得不从，却也只是派出了一支白莲军前来增援，大头仍旧握在自己手中，以战事紧急为由不动弹。
你倒好，自己亲自带上精锐，放弃刚刚打下的大本营，你便如此忠心于护法？”
“你看你，我都说我是圣女了，你非是不信，还拿黄天神像试探我。
你知不知道你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错？
你让黄天神像提前暴露，引起苍天警觉。
护法张三是一个看起来满身儒雅之气，面貌给人一股亲和之感的青年。
说他是白莲教叛军护法之一，恐怕都不会有人信，反倒是说他其实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儒士，信的人会更多。
白二还暗戳戳盼着张三能够发现自己脖子上的小纸人，但张三看起来毫无异常，反而先问了他神像。
亲兵都被杀了，今天的将军，格外残暴，可别让他注意到自己了，要低调。
做完这一切，他偏头，纸人也偏头，二者对视一眼，皮笑肉不笑。
白二率领的八千白莲军，很快便与大部队汇合。
监视还差不多。
白二心里腹诽，面上却是一脸的感恩戴德，一副马上就能为圣女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架势，随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出了营帐，外头的人见他无恙，也不敢询问发生了什么。
“知道便好，对外你仍旧是这支白莲军的主将，但一切都要听令于我，明白吗？”
“属下名表。”
“很好，照常与护法汇合，不必露出丝毫异样，等两军汇合，我自然会与护法接触。”
“哦，暴露了，不得已只能跑路，正好出了凉州，遇到了你。”
“暴露了？”
“嗯。”
行军之中，最忌讳一令两将。
除非圣女背叛了白莲教，不然她不可能出现在即将攻打凉州的白莲军中。
即使对方伪装得无比像是真的，可白二火眼金睛可不是吹的，两眼一看，心底始终存着一丝怀疑，所以才会百般试探。
但白二战斗力很高，手下战绩诸多，而且没有屠城之举，说明他至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过久攻不下，令白莲军死伤惨重，为了安抚饮下符水后死战不退的白莲军，不得不下令屠城的艰难战役。
你可以说他运气好，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可白莲教看功绩，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白二确实是知道些许圣女踪迹的。
这人还比其他人多了几百个心眼，其他人看到小纸人，看到秦欢用符文的熟练和强大，都会认为她真的就是白莲教圣女。
这小子心里还是怀疑。
或许是因为，这小子在十八路神武将军之中地位也是比较高的那一类，所以，他或许知道真正的圣女的行踪？
将领眼中，这个突然摸进营中，一言不合就将他的亲兵砍伤殆尽，随后大马金刀坐了为他准备的干净软塌，而后说自己是白莲教圣女的女人突然就被黄蒙蒙的光芒笼罩。
一道巨大的，宏伟的，令人无法形容描述的存在，从其身后缓缓浮现而出，身影伸出双手，似是守护之态，又似是试图将其环抱其中。
青色光芒骤然亮起，将领惨叫一声，手中捧着的神像骤然跌落在地，其上出现无数道裂纹，下一刻，神像四分五裂。
更何况，乱世如此，阵营不同，杀他们也不分什么对错。
这帮人自然也没什么无辜不无辜之说。
白二自己都知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他若是死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属下屠戮了心仪姑娘满门，贼人满门也不曾放过，放下如此大案，属下在劫难逃，但属下本也没想逃。
却不曾想，属下被护法救走，被收为了白莲军十八路神武将军之一。
白莲教起事，属下便也带领着白莲军四下攻占城池，为白莲教大业奔波。”
“本来没有，回来又杀了。”
“后来怎么又杀了？”
“……属下心仪之人，被逼自尽，因为没了清白，失了清誉，她家人要脸，便逼她自尽，以保清白。”
还是亲戚关系。
秦欢来了兴趣，又问：“怎么加入了白莲军？”
“因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属下名白二。”
“姓白？”
“是。”
神像弗一出现，周围的光线，便立刻变得昏暗了起来。
这便是黄天神像，十八神武将军，人手一个，被干掉那两个，连取出神像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饮恨西北了。
没有被特定的人以信仰之力引动，并将其捧出，神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泥像。
殿下，属下可以是一心为白莲教大业，同时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但属下的忠心毋庸置疑。”
说得不错。
秦欢轻轻鼓掌：“你叫什么？”
“殿下，属下不是忠心于护法，属下是忠心于白莲教，他们贪生怕死，只想着眼前的快活和富贵，却忘记了，是谁给了他们这场滔天富贵的。
若是白莲教事败，试问谁会收拢白莲教残兵？
白莲军尽皆服用符水，这才能从乌合之众变成精锐，可副作用却是他们变得极为暴戾，若非白莲教教义约束，一战结束，为首的将领也会被他们斩首示众。
若是黄天霸业有损，我便将你的皮剥下来，吊着你的命，拿你去祭祀黄天，让你自己去和黄天请罪。”
秦欢说狠话时，语气十分柔和，将领却顾不上眼睛变得极为可怖的剧烈疼痛，这次是真心实意跪在地上和她请罪。
“属下知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
得知神像破碎，张三叹气：“这或许是警示，黄天给与我们的警示，只可惜，我不在场。”
若是他在场，或许会发现更多信息，从而从中解读出黄天给与他们的警示。
可惜他不在。
说是与大部队汇合，但其实他们本身也是往凉州方向而来的。
只是在路线上，最终会汇聚成一股，与大部队集合。
白二去见了护法。
他一脸晦气，转头又进去在秦欢疑惑的视线之中，把里面的死人拖了出去。
人拖出去之后，他一把丢掉，吩咐两边的人：“把人就地掩埋了。”
看出这些都是白二的亲兵，其余人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外面的人早就得了吩咐，说是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将领最信任的心腹，死在秦欢刀下，剩下的人知道他的残暴，听他吩咐之后自然不敢造次，根本不敢贸然靠近。
哪怕他如此凄厉地哀嚎惨叫出声，门外守着的兵卒仍旧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
白二恭敬点头，退出营帐之前，他道：“殿下，属下脖子上的……”
“跟着，以后，它便负责保护你。”
保护？
“那护法那边……”
“聒噪，我与护法如何沟通行事，用不得你来置喙？让你知道我暴露了，也不过是正好遇到了你这支白莲军，否则你也没资格与本殿下接触。”
“是，属下逾越。”
虽然这试探险些把自己给送走了。
但结果是喜人的，至少证明了圣女的身份。
他被盘问完了，完事见秦欢看起来对自己没有杀心了，于是小心翼翼问道：“殿下不是在凉州策应吗？”
护法才传信说过，圣女这次会于敌营之中居中策应，关键时刻，令凉州城门失火，奠定胜局。
圣女应当是在凉州，甚至混到了凉州守军高层身边，而且丝毫没有被怀疑，又怎么可能会在白莲军即将对凉州开战的时候，离开凉州，反而出现在自己营中？
白莲军自然有护法指挥，压根没有圣女什么事，所以圣女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优势，反而跑来和护法争夺指挥权？
秦欢猜对了。
白二确实是地位更高的那类人，他生性残暴，是诸多普通人眼中的畜生。
唯一让他拥有人性的，那个生在高门大户之中，却心性怜悯，总对底层有着不该有的诸多怜悯之心，乐善好施的心仪姑娘死后，仅剩的不多人性也尽数消失殆尽。
但，清醒的认知，并不妨碍他追寻生机的举动和行为。
所以在发现自己在秦欢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之后，他非常干脆果断地当即跪了。
秦欢说自己是圣女，他满口同意，小动作却不断。
白二生得满脸横肉，秦欢闯入营中的时候，这小子和亲兵在昏暗的灯火映照之下，一脸凶狠地咀嚼着手里的马腿肉。
霎时间，几乎让人以为自己闯入了什么了神鬼志异现场，见到了生食人肉的妖魔鬼怪。
白莲教并非完全没有好人，但是十个人杀上八个人，基本上误伤概率不会太大。
“你恐怕不止杀了那个贼人吧。”
秦欢手指放置在两旁的木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这么说道。
白二屏息了数秒，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说人话。”
“属下心仪大户人家姑娘，那户人家的姑娘却被贼人玷污，那贼人同样出身富贵，属下得知之后，一时冲动，半夜磨锋利了手中的柴刀，将那犯事的贼人胯下物事砍了。”
“你没把人杀了？”
“可知道漠州庆城白家？”
“知道，属下与庆城白家原是一家，只是祖上分了支，属下这支原本是作为备用方案，防止白家遭遇横祸，血脉断绝的。
只可惜，庆城白家被妖兽屠戮殆尽，属下这边则是子孙不孝，一代不如一代，到属下这一代，家中已经连供属下读书识字的银钱都拿不出来了。”
随着黄天神像被降临捧出来，四周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视线之中，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橙黄色彩。
仿佛世界变成了黄色调。
朦胧之中，黄天神仙原本是背对着秦欢的，却突然转身，正对着秦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