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老”们却有些疲了,并且生气,没想到她能顽抗到这麽久,动手推推搡搡,她就拔高嗓门尖叫:“杀人啦!快拨110!”邻居也有要上班的,听到现在终於也烦了,捶楼板吼:“吵什麽吵!再吵报警了!”“父老”们又有点怵,但要认瘪回去,又不甘心的,叫她少拿一点好了,千儿八百。
不过是他从前生活,指缝里剔出的屑碎。
她也不肯付。可能是上班累苦了,又或者被他们闹怒了,泥人也有个土性子,偏是一个子都不肯付,还嚷着要打给警察。他们又推她。她又叫杀人。把他们名字住处一个个大喊出来,叫邻居们记好,警察来访失踪人口是要据实报这些凶犯的。他们就堵她的嘴,被咬了,就打了她。上下都有些看热闹的眼睛耳朵,他们也不敢就太过分。并且楼下终於有个作小领导的出面说话了,秉公而论,作好作歹,让她拿了六百块出来。人走了。她蹲在地上,拣着踏碎的手机残片。
到底“父老”们声音比较高,把她盖过。不单特意为了压过她,还为了让左邻右舍都听见,制造压力。大概他们以前对付的人,怕街舍里名声不好,被一吵就妥协了。但这小城市,虽小,人情上是很有些大地方的风范的——门板一关,死人不理。最好奇的探个脑袋出来看热闹,不插手,更多的在门板后面,听着。像他一样。不过他是为了安全,而居民们是为了八卦。
——然而听久了,他也有些疑惑,自己似乎也是八卦的成分浓了,而应该生在骨髓中的、孤狼一般的警惕,却淡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尚须斟酌。
那天他什麽梦都没有做。
绝对是很好的进步。
如果是作文,这种时候可以出个高潮了。他不喜欢作文式的体例。太精心了。精心的安排可以用来工作,但是生活的话,出现被安排的痕迹,就是一种危险。
这种客气和冷淡让他觉得安心。
那天晚上他做梦竟然梦见自己握着女人的奶子,竟然并没有反感。在梦里意识到这点时他把自己吓醒了,然後发现自己的手搁在自己的奶子上。他父亲曾经要求他管自己胸口的肉叫奶子,或者淫奶什麽的……慢慢的他也这麽习惯叫了。因为他父亲给他用的药,他胸肉是比一般男性软的,乳晕很大,奶头很翘,跟漂亮的胸肌组合在一起,手感大约是很动人的。他父亲很喜欢玩。
他嫌恶的把手放下来,惩罚性的把骨头扭得发疼,但不能在皮肤上留下痕迹。他是个正常人现在,正常人是不该在手部有自虐的痕迹的。
说实在的,也并没有太多的性快感,跟他以前得到的性快感相比……
然而他实在只想过很普通的日子终此一生罢了。他的愿望并不受重视,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然而他们也并不用承受他的苦痛。他的父亲说天上的父并不会给任何人以其不能承受的苦痛,换句话说,所有痛苦,都是命里应当受的。当受则受,甚至有本专门以此为名。他父亲给他看的。他的一切都来自他的父亲。他对着天花板,空白了一会儿,命令自己打住思绪。
然而他还记得第一次他父亲在他泡澡的时候走进来。那时他还不知道,但由於训练对危险比较敏感,心跳得厉害,手撑住浴缸,护住要害。可是因为他不知道,他护错了要害。反正错与对也并不影响结果。没有什麽真能挡住他的父亲。他第一次被进入时,疼得好像给撕成了两片。他父亲并没有特意采取什麽措施来减轻疼痛,或者是为了让他记得。他很快学会了怎麽腰部下塌撅起屁股的趴着;怎样把一串小番茄含在肛道里,既不压碎,也不滑出去,直到把它们捂暖了,或者,捂臭了,如果父亲不及时允许他排出它们的话。他学这些东西像学拔枪和杀人一样快,而且基本也是一样不足为外人道的,作为性宠的胸口的咬痕和作为杀手的伤。不过后者,尽管也不适宜作为交友的谈资,但毕竟秘密中有一种矜贵,而前者就只剩下难堪。
这是个邻居姑娘,照别人的眼光来看,可能也就普通。已经出了校门了,没有那种青葱劲了,不过年纪还不大,还是身强力壮的,还带着年轻人的一点天真,但不至於太过分,毕竟学会懂事了,也有必要的担当了。住在这种小城市,出租楼里,经济是不太好的,於本地是没什麽根蒂的,个人卫生是算整洁的,但自己住在小单元、时常自己烧饭吃的人,身上难免带些气味,今天外套上是菠菜汤、明天头发里是红烧肉的气味。那是从狭小的厨房、从炉灶热腾腾的锅碗里浸过来的。
这种气味让他觉得安心。
那天晚上他后穴又痒得想自己捅个东西进去,捅个扫把柄、捅根枪管、哪怕捅个刀子把肉戳烂了也好,这种烂日子不想再过了,想想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在楼道里遇见时点头间腾腾的紫菜蛋花汤的味道,慢慢的竟然稳了下来,再静一静,竟然能自己撸动阴茎纾解慾望。虽然还是不能射出来,但毕竟是个很好的进步。
他缩回自己房间的深处,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耳朵热热的。他想出去把他的钱给她。刚才他还想出去把那些人打跑。这是不对的。不是普通人做的事。
可他的嘴角有着微笑的弧度。他喜欢她。她被她出身所在地的人所谩骂,他就更喜欢了。他不善於分析。他想这是因为他是个烂人。他的趣味,也都是烂的。他要控制自己,不要让自己的烂本性给自己招来祸殃。
但他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梦。那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在肏一个烂苹果。苹果因为烂了,所以是不太讨人喜欢的褐黄色,软呼呼的,暖洋洋的,让他很安心。非常非常的安心。没有激情,但足够射精。第二天他对着自己内裤的遗精呆了很久。这是很久以来他第一次自主射出阳精,并且没有伴随痛苦。
说起来那扇门前的八卦也并不复杂,连他从前生活的鞋底下的泥都比之刺激。然而他们这样认真的、高门大嗓的、贯注精神而孜孜不倦的吵下去,他就听下去,并不用怎麽动脑子,像看弱智的电游,反而觉得放松。
和安心。
到半夜都没关系的。
偏生那天下班回来他看见一伙人堵在她家门口——按月租来的处所,很难说是家,但总是落脚所在。他有点紧张,埋着头一步一步走过去了。想想不像是正常人,又照着正常人的样子看看他们。他们也看看他。毕竟两边都没有问什麽。他就走过去了。
回到家里,他还是很紧张,胃往下沉,耳朵和眼睛贴在门板上,留意着。
她那天也是加班了,回来比较晚,看见他们,倒也没躲,就吵起来。事情不复杂,他们吵得复杂了。要听一会儿才听出来:原来是她的“父老”们,因为乡里一个名目,来要钱。她不给,说他们敲骨吸髓。他们则说她是白眼狼。争论的焦点从这笔钱到底她有没有义务给,到了谁的道德水平更低下。
但他竟然在梦里触碰了女性的胸部。这应该算是好的进步吧。
几天之後他看见她提着超市里买的东西,几个大塑料袋,很沉。他帮她提了两袋。廉价的塑料薄膜沙沙作响,不过也并没有要裂开的样子。她道谢,也并没有指望他把袋子全帮她拿了的样子。到了她的楼道,她再次道谢,把袋子搁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条酸奶送给他,并没有希望他送到她门口的意思。绝对没有要请他进她房间坐的意思。
酸奶微凉,廉价的大红大绿。普通的份量。他拿回家一瓶一瓶拆开了、一瓶一瓶倒开来看。工厂廉价大批量制作出来的可食用粘稠液体,散发着香精和添加剂的味道。他觉得安心。
但他已经学会专注一些别的事,把决定了不要再盘恒的回忆错开。譬如窗格子上一根一根栅栏的同与异,譬如现在工作表格里的每一个字母,譬如邻居的她。
然而工作的细节即使都盘摸清楚了,做起来还是要故意犯些错的,因为要像个普通人的关系,而栅栏即使一丝一寸都揣摩得比美院学生都精准了,心里也知道对那麽个冷硬的死物,不过是时间无处消磨,而且把丝寸都记准了之後就再无变化了,只能再换一个死物,到底无聊。而她是暖的,软和的,生出层层变化来的,这变化又不突兀,脱不出普通人的范围去,让他安心。
第二天再在楼道遇见她,他容许自己稍微把脚步放慢一点,除了点头示意,还主动招呼了一声“你好。”
她也回了一声“你好”,声音不大也不小,既没有刻意的娇媚也没有过分的生硬。她停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还没请问怎麽称呼。”又指着自己报了名字。
一个很普通的,绝对正常女性的名字。她眼里闪着一点点好奇,在正常人类的范围之内。听了他报的假名,她点着头,微笑着称呼了他一声,就走了,也并没有与他深交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