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任由江辰继续作,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
之前在苏庭希那里还没开动就被叫走了,不过他也不怎么想在那陪苏庭希给他过生日就是了,生日完了肯定还要上交公粮。
江欲行不是会过生日的那种人,而且,今天还是他生母的忌日呢,没什么好过的。
可能,在江辰开口说出那个字的瞬间,他是有微微,微微那么一点,不愿承认的后悔的。然而现在,他只有强烈的委屈,和巨大的愤怒。
这一刻,他甚至想跟江欲行同归于尽。
也不知道是有自知之明,还是有什么阻止了他,他最终是把这些难以发泄的情绪投射到了自己身上——当然,这是一种情感机制,可以从心理学方面理解,但反正不是江辰主动去做的。
楚轩问他:“你去吗?”
“去!”说完才发现自己太激动,忙不好意思。“谢谢,谢谢你楚轩。”
“客气了,你可是救了我。”
这到处翻钱的样子可真像进贼了。
江欲行:“5万欠款还得起吗,就问我要钱了。”
江辰原地爆炸。
他问江辰:“70块钱不够我打车回去,有什么办法能打个电话不,我让家里司机来接我们。”没有手机他也记得管家的号码,比他父母的手机号都熟悉。
江辰指着前面一家没关门的小超市,“那里应该有公共电话,或者跟老板借一下手机。”
然后才慢一拍反应过来:“我们??”
江辰看他失落,突然提议:“要不你跟我一起住旅馆吧?我的工资应该就够一间房,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挤一晚。”
楚轩觉得可。
然而,两个都是第一次住旅馆的初中生少年,没想到还需要身份证。
原来如此,难怪楚轩会在意那些钱。
“……”江辰很尴尬。
想来想去编不出能保住脸面搪塞过去的话,便只能交代:“那个,对不起,我身上也没钱。我刚跟家里人吵完架,钱和手机都没带,所以才在那儿帮忙,想着挣一晚上住宿费。”
楚轩笑笑。“没想到是同校,那还挺有缘。”
楚轩当然想得到,对方出手相救多半也是看在自己的身份上。但他不会觉得这显得势利、虚伪,毕竟,平时找着话题跟他套近乎的人也是如此,那江辰可是救了他,难道不比那更有份量些么?
听楚轩说有缘,江辰笑笑不知道怎么接。
走到一半路段安全了,他们就停了下来。
楚轩认出了江辰:“你是刚才烧烤那的店员?”
“嗯,不过我只是临时在那帮个忙。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还以为是认错人了。”
果然他看到有人踹了楚轩一脚,嘻嘻哈哈的,楚轩则发出痛吟。
“是,警察叔叔这边,我就是看到他们来这边了!”
巷子里的人听到这由远及近的声音和脚步声,互相骂一声操,朝着巷子另一头跑了——江辰当然是看到巷子那头也能走人,才敢这么做的了。
爱做梦的少年人,一下就想到了救人患难,化恩为友。
是机会。
江辰本来就是容易冲动的人。
然后就是纳闷,楚轩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还是大晚上的?而且居然一个人、坐的出租车?
实在是忍不住去留意,于是江辰愣是从头到尾悄咪咪地看完了楚轩这位少爷是怎么不习惯又新奇地在这种路边摊体验生活的。
直到楚轩掏出钞票结账走了,他也没能抗住好奇心,用目光追随了一段路。
江辰觉得这老板都比江欲行心疼他。
“这边18号桌的。”
“好嘞!”江辰端起餐盘,笑脸洋溢,还真是个像样的跑堂,完全不见他在自己亲爹面前的凶戾暴躁。
他觉得自己特独立。
简直有点小骄傲。
都想去江欲行跟前冷嘲热讽了:看,离了你我照样能活!
“走左边。”眼见着江辰要走错路,江欲行在后面提醒到。
搬家以来江辰就没回来过两次,当然不怎么记得路了。
江辰听到江欲行声音就气,但还得听着,就更气了。他就这么给自己找不痛快,气到肝疼地到了家,等江欲行把门一打开,他就冲进自己房间,把门甩得震天响。
还有些烦躁。
他倒是不知道,江欲行现在已经不在工地上干了,他从来也没关心过。不过江欲行现在的工作也不是什么能值得他骄傲的职业就是了。
…
而见识过更加富丽堂皇的世界后,回过身来,他愈加难以忍受自己的一无所有。
在偷走父亲的存款、享受过一朝美梦后,为了供养那一点点虚荣的自尊心,他经人介绍下,到了那种店。
晚上讨好那些富婆,白天他就能逗喜欢的女生开心;晚上强颜欢笑,白天就能跟班上的同学称兄道弟……
他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然而一切并没有他期望的那么顺利。
他不知道江欲行是怎么把他送进市重点的一中的,他成绩只是一般,想来花了不少钱。父母好像总是尤其舍得在教育上为孩子投资,当初想到这的时候江辰可能是有那么一点动容的。
…
江欲行想的没错,江辰现在是挺走投无路的。
他们刚搬来这个城市不过半年,他一个插班生,能交到什么朋友。就算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也没到能大半夜突然上门借宿的交情。
并不是的。
江欲行找来钥匙拧开了反锁的门,进去人已经不见了。床上甩着那套不保暖又打眼的牛郎装,稀稀拉拉就放了几件衣服的衣柜则开着。
他丝毫不意外,刚才听到些动静也猜到了。
“真客气。”司机假意埋怨一句江欲行还把零头给他。
“这小子也给你添麻烦了。”江欲行一脸不贪小便宜的老实人样,还带着歉意。
江辰看他这样就冒火,连对个司机都比对他客气!只敢拿儿子逞威风,这样的男人算什么东西,谁瞧得起!
…
等江欲行吃完面条,江辰房间里早安静了下来。
闹累了?
无能狂怒的少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在里面爆发扰邻的动静。
隔壁楼的住户骂骂咧咧。
江欲行和江辰的房间在一面,挨着的,他就到自己房间的窗户边去,好脾气地跟人道歉赔不是。
“江欲行!!!你怎么不去死!”
“啪!”
愤怒凝滞在江辰脸上,他呆滞地看着江欲行,脸上的火辣好像迟到两秒才有了感觉。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
而这边已经睡下的江欲行,尚不知道,他家倒霉孩子,竟然比他还先一步地,打入了敌人内部。
楚轩点头,“恩,我们,你也没地方睡啊,今晚就去我家吧。”
江辰懵了,简直跟突然被六合彩砸中了一样。那可是市长的家里!!不知道是不是住的别墅?得多高大上?是不是一屋子的佣人?他是不是还可能见到市长?!
江辰又紧张又激动。
“……”
站在寒风萧瑟的街头,两人可怜弱小又无助。
总不能真这么站一晚上,就几十块钱也不够他们两个人去网吧通宵。楚轩冻的难受,他到底金尊玉贵没吃过苦,也不是跟家里发生啥大矛盾,叹口气还是放弃了跟自己过不去。
楚轩诧异,随即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那你挺厉害的!不如我也跟你去帮忙吧!”
江辰微妙地感觉到了楚轩突来的亲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对于楚轩的提议,却十分为难:“老板那本来不算太缺人,而且现在客人都少了,估计快收摊了,应该不会再要人了。”
“这样……”
虽然显得有点尴尬,但没有叽叽喳喳跟他套近乎,楚轩还反而觉得江辰大概是比较真诚不善言辞的人了。
江辰那有点相似江欲行的眉眼,不发脾气好好舒展开的话,也许还真继承了几分宽和良善的面相。
寒暄不下去,楚轩也不打算继续跟江辰站这儿吹冷风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坦然地问到:“江辰,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麻烦你个事,我本来是打算今晚在外过夜的,但现在钱包没了,所以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回头就还你。”
楚轩这下多看了江辰一眼,没想到还是认识他的?
“你认识我?”
“嗯,一班的楚轩。我也是一中的学生,二年八班,我叫江辰。”他成绩跟不上一中的进度,九月转学过来的时候就留了一级,所以尽管他比楚轩大了一岁,却成了同级。
江欲行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听江辰屋子里乒铃乓啷响,没一会儿门又嘭一声打开了,江辰怒火中烧朝他叫喊:“屋里全是灰!你还要我住吗啊!”
江欲行神色淡淡。“放假一周了,你回来住过吗?”
江辰一噎,然后更郁怒了,烦躁得不行。在屋子里左冲右突翻上翻下,又冲进江欲行的房间弄得乒乓响,最后黑着脸冲到江欲行跟前,伸手:“给我钱,我出去住!”
流氓们一走,他就赶紧跑进巷子里,去扶楚轩。
“你没事吧?能起来我们就赶紧先离开这儿,免得他们又回来。”
楚轩也没受太重的伤,借力就站了起来。听这人这么说,他也就知道刚才那一声警察是怎么回事了。道一声“谢谢”,便跟着江辰一起出了巷子,往人多灯亮的大排档那边走。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目光在店里一扫,拿起一把扫帚,就走了出去。然而街道上一眼看去,楚轩和那些青年都不见人影了。
江辰一急,加快步伐往那个方向跑。跑着跑着他就听到了一些动静,于是放轻脚步,靠近那条巷子口。
借着灯光月色,他往里一看,地上那团人影应该是楚轩。这小少爷也是拎不清,居然还让那些流氓把钱包还给他,市长公子还缺那点钱吗?江辰只当是楚轩受不了这亏。
本来江辰也只当这是个与他无关的插曲的,如果,他没有看到几个社会青年鬼鬼祟祟地跟上了楚轩的话。
江辰突然想起,刚才楚轩结账是掏出钱包用的现金,而那一看就值钱的钱包里,装了一沓的红色毛爷爷。
如果是别人,江辰说不定就当没看到了。然而这是楚轩,是他可能一辈子也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给外面街摊上的18号桌布好烧烤,江辰收起餐盘就要返回堂内,却见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一位少年,在他认出对方的瞬间,想也没想就转过身,赶紧溜回堂内。
楚轩。
他当然认得这位出身好、又优秀的天之骄子了。而对方肯定是不认识他的,所以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就有点自嘲。
说干就干。
这十来点的晚上,一条街灯火通明,馆子里生意红火,正有点缺人手,但多个人就要多给份工资,老板一开始并不是很属意临时招江辰帮忙。但江辰哄过那么多富婆也有点会来事儿的眼色了,就开始添油加醋卖可怜,叫老板动了恻隐。
于是江辰不仅得了工作,还得老板好心赏了一顿饱饭。
凭着一腔意气逃出家门的江辰,走在比白天萧索的街道上,又冷又饿,迷茫焦灼。
思来想去真没有一个可投靠一晚的地方,想找个能避风的地方过夜吧,发现已经有流浪汉占了。睡天桥是一回事,跟流浪汉挤一起感觉又有不同,他不承认自己已经沦落到跟流浪汉一个境遇了。
不知不觉寻着香味来到一条还在营业的街,站在大排档外,江辰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可以给这些馆子帮忙,应该不难挣到住一晚旅馆的钱!
是,那种工作丢人。但他靠自己挣来的钱,总比那些只会伸手问家里要钱的人有骨气多了吧?
——总得这样想,江辰才要好受些。
钱来得比他想象中容易,让他对比自己那个累死累活流血流汗也赚不了两个钱的父亲,就越发看不起了来,觉得嘲讽。
不过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现在更是荡然无存。
光鲜亮丽的市一中,一点也没有为他也染上亮色,反而衬得他更加灰暗、渺小、卑微。尽管没有人知道他不堪的家庭,但他仍然是一个毫无长处又家境贫寒的loser。
他本来也不擅长交朋友。
在之前的城市,一传十十传百学校里的人也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了,周围都是难听的议论和鄙夷的视线,不仅没人跟他做朋友,还养成了他阴沉自卑的性格。
这么多年他唯一觉得他那个傻子爸爸做的让他满意的一件事就是,搬家到了这个遥远的、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
江欲行走到大开的窗户边,朝楼下昏暗的小巷里望了望。
这里是六楼,但不借助工具从外墙下去并不难。楼栋之间挨得极近,也就一米来宽,加上还有突出来的窗户护栏、空调外机,对江辰一个手长脚长的大小伙子来说很简单。
不过,身上一毛钱没有,就这么跑了,约摸也没有能投靠的朋友……江欲行不知道江辰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一时意气,自讨苦吃。
本来以前,还会看自己脸色,懦弱得人尽可欺……
江欲行拉着江辰下了车。
下车江辰就甩开了江欲行的手,往菜市场旁边的小巷里走。他当然不想回家,可身上没钱没手机,总不能大冬天穿这么薄去睡大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