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不是没瞧见他挨打，心虚地抿起嘴，一双杏眼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
韩俊明瞧着她，心里不自在，“你不辩？”
“我辩，你就信？”
那双小手本该是粉白的，指节上却散发着不自然的红晕，甚至有些泛青。
韩俊明垂下视线，拇指划过指节，“娘说的对，你就是多余，老四不知道深浅，你也不怎么知道。”
“不会说话就憋着去。”
“什么？”
流萤抬手指了指，并没有说话。
韩俊明略一偏头，轻嗤一声遮掩道，“老四正是惹祸的年纪，下手没个轻重。”
“那怎么行？她是二姨太跟前养起来的，我怎么好夺了，再说我自己也挺好的，清静。”
迎春离了家，流萤这屋里都是自己打理，偶尔需要人便随便支使个婆子来干些粗活。
她自是觉得没什么，可韩俊明却坚持道，“还是得有个自己的人，免得丢东西。”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他却并不想动她，只这样平静地看着就很好。
韩俊明的身上从内到外涌现出热意，他搭上自己的脉，发现心率并不亚于她的。
他没有动静，流萤装睡等了片刻，也没见他有走的意思，便躺不住了。
只这一句话，将韩俊明心里甜的跟什么似的。
流萤这回起身他就暗暗期待是为着他，而期待成真，他又不满起来。
迎春不在跟前，煮个鸡蛋这样的小事都要她自己去做，可鸡蛋愿意煮，却要旁人给他滚。
韩俊明继续道，“我猜，这事徐家也知道，明儿从二伯那回来我去探探，你等我信儿。”
流萤才想起来他明日要去串门的，她喘了几口大气收住眼泪，抬手去拨他的下巴。
“明日你就这样出门去？”
流萤坐在床边喘气，韩俊明按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
“你听话，便告诉你。”
流萤不情不愿地躺回去，眼睛一眨，“说吧。”
“那怎么行？！我得去同他说，这么下去再坏了。”
韩俊明扶住她的肩膀，“你安心躺着，也不是要命的事，况且也不是坏事。”
“还能是好事不成？？”流萤推开他，“就说你没安好心，要让他拄一辈子拐。”
“不想说便罢了。”她翻身朝向他，将空着的手放在枕头底下垫着，“便说些别的。”
韩俊明一喜，也有些不敢相信，她要留自己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什么？”
“先别说话，你心率过快，初步判断是低血糖，改日来医院给你细致检查，现在，困了就睡，想吐就吐，我陪着你。”
流萤确有些头晕，也不争辩，听话地闭上眼睛，将头偏向另外一侧。
她心跳得发慌不假，却也没到想睡去的地步，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这下轮到韩俊明吃瘪。
他信，他怎么不信，可他不想承认，也不习惯交心。
流萤倒显得比他更坦然。
流萤白他一眼，却有同他打闹的意思，韩俊明一笑，“磕哪儿了？疼不疼？”
流萤摇摇头，没有让他瞧。
韩俊明也不勉强，只继续道，“你就是偏心，帮着老四打我。”
他竟然没说旁的狠话，流萤越发疑惑，不待她再问，小手便被他握住。
她下意识想躲，韩俊明不禁嗤笑，“怕什么？你都这样了，我能怎么着你？”
听这话，流萤才松了力道，听之任之。
韩俊明不知道，他的脸早已红了起来。
流萤睁开眼，不禁疑惑地问，“你病了？”
她的声音不大，韩俊明如梦方醒。
流萤眨巴着眼睛不能理解，“你丢东西了？”
韩俊明一滞，“就这么一说。你歇着吧，我让他们把鸡蛋煮了，你还要什么？一并煮了。”
“你还是躺着吧。”韩俊明说着扭头就走。
流萤好了许多，倚在床头问道，“你去哪？”
“煮鸡蛋还用不着你，眼下你屋里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往后让银杏过来吧。”
韩俊明一张俊颜，腮上明显地红了一片，今日若是不管，明日定会发青泛黄，这样去见亲戚岂不让人笑话。
流萤左瞧右瞧，一叹气又拨开他的手坐起来，韩俊明这回没拦，只扶着她问，“干什么去？”
“煮两个鸡蛋，让她们给你滚一下，若是明早上不见好，我拿胭脂给你遮遮。”
韩俊明迟滞一瞬，才道出来，“和谈在即，共匪的部队就在城外驻扎着，城里也有他们的人，听说联合会去人接洽了，这个老四…估摸着是去投奔革命党。”
流萤身子一紧，却被韩俊明牢牢按住，“不过你放心，土匪都不要瘸子，何况乱党叛军呢。”
流萤眼眶一红，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气氛好不了两秒，韩俊明扁扁嘴，由着她起来，再眼看着她走不了两步又晕晕乎乎地栽回去。
“他人都走了，你上哪儿追去？再躺会儿，刚吃了饭，血糖恢复快，但也需要时间。”
“心远去哪了？”
“今日我倒是新奇，徐家大小姐使了什么仙丹妙药，让心远的腿大好，竟不跛了。”
韩俊明嗤笑一声，“不过是些麻药，说了他还不信。”
闻言，流萤立时睁圆了眼睛，撑着身子就要起身。
韩俊明今日救她不止一两回，按说是该谢他的，可要怎么谢，流萤又迟疑了，本能地保持着距离。
韩俊明在床边坐下，瞧着她的小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方才他们心照不宣地选择遮掩，让韩俊明觉得他们之间是有一种默契在的，不同于工作关系的配合无间，亦不是当初迎春对自己的百依百顺，像是秋燥之日喝下温暖的白开水，解渴之余通体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