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烨瑾皱眉,怎么可能捂一捂就好,发热的人,再厚的被子都会觉得冷。
他仿佛做了什么决定,站起身,脱了外衣。
“巫大哥?”秦桓看得明白他要做什么,可是……
他皱着眉头睡的很不安稳,不知在担忧什么。
秦桓睡了一会儿又醒了,睁眼便看到巫烨瑾正看着他,他声音有些低哑的说,“巫大哥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的。”
巫烨瑾只是摇摇头,“没事,我不放心。”
“可你一个皇子,为什么要偷上战场?”巫烨瑾实在不理解。
“年少无知,心高气傲吧,”秦桓笑起来,“这不是被对面的巫大哥教做人了吗。”
“……”巫烨瑾哽了一下,“你当时年纪还太小。”
秦桓笑了一下,伸手去摸巫烨瑾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他还没见过这位姿容迤逦的将军如此憔悴不得体的样子。
秦桓目光变得温柔而悠远,“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是五年前了……”
巫烨瑾一愣。
巫烨瑾一愣,虽然他不知道“退休”是什么意思,但他听见了他说不当皇帝,他从没想过会有皇帝说自己不当皇帝的假设,也从没考虑过有一天秦桓若不是大楚的帝王,自己会怎样……
“巫大哥?”秦桓看到巫烨瑾发愣,胳膊动了动。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巫烨瑾皱眉,一下子接收的秦桓的观念想法太多,一时间难以消化。
秦桓普普通通望着帐顶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大江大河,俯瞰着整个大地,“就像南夏与大楚,其实有什么可区分的呢,那一条看不见的边界不就是好好的良田山林,两边的居民若是住在一起不就是一个村子的乡亲。”
“都是掌权者想不明白,生杀予夺的权力并不是上天赋予的,而是万民赋予的,如果不能用好这权力,让百姓的日子过的更加安定有序,便是我们失职了。”
秦桓仿佛碎碎念一般,说着惊世骇俗的道理,“权力顶端的人,相互争权夺势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国家的军队才多少人,百姓又有多少人,当站在高处维护秩序的人不被百姓认可时,倾覆只是瞬间的事。”
巫烨瑾瞪着他,“要不是你受伤躺在这,我真想把你拎起来揍一顿。”
“其实我也不想做皇帝,”秦桓像是吃了吐真剂,在枕边人面前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叭叭的往外倒,“做皇帝真的挺累的,我不想干个几十年,最后累死在那个位子上。”
巫烨瑾瞪着他乱说话的嘴,没法阻止。
“我并没有想过很多以后的事,”巫烨瑾靠在他耳边,“就像你说的,无论我是否愿意,我都只能是这个身份,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秦桓望着头顶的帐幔,“其实,我可以放你走的。”
巫烨瑾没有明白秦桓的意思。
秦桓抿着嘴,“让你担心了。”
“……”巫烨瑾垂下眼,胸中情绪翻涌,“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怕……怕你就那么,那么……”
秦桓抓住他发凉的指尖,“别想,我这不是没事吗……”
巫烨瑾钻进秦桓的被窝躺在他身边,扯开自己胸膛的衣物与秦桓肌肤相贴,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
人体温暖的体温一下子烘暖了秦桓,他原本冷的要发抖,此时舒服的想喟叹。
秦桓没有不自在,他也不是第一次和巫烨瑾同床共枕了。只是没有如此肌肤相贴呼吸相闻的亲近过,但现在的他着实升不起什么旖旎的心思。
“……”秦桓无奈,明明不接受自己,还要对自己这么好,“那巫大哥再帮我拿床被褥来吧,有些冷。”
巫烨瑾一愣,虽说深秋了,但秦桓的床显然温暖厚实,不可能冷啊。他连忙伸手触摸秦桓的额头,果然又热起来了。
秦桓当然知道自己发烧了,“没事,捂一捂就好了。”
两人都默契的没提大婚那日的矛盾,但秦桓的身份变了,也无法回到之前那种亲昵的感觉。
秦桓毕竟年轻,精神挺好,巫烨瑾便一直陪着秦桓。
晚上,秦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五年前那场战役,我就在大楚的军队里,”秦桓平静的说。
“你那时才十三岁!”巫烨瑾惊道,“而且我并未听说大楚有皇子来战场。”
秦桓自嘲的笑了一下,“我是自己偷偷去的,连大将都不知道,回来就被父皇狠狠罚过了。”
他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想法,只是突然觉得,面前这少年根本不是什么皇天贵胄的皇帝,就像个长不大的被迫坐上这个位置的孩子,他说的都是些无知孩童都懂的道理,悲悯的可怜着那些看不穿的世人。
“现在你赶紧休息养伤,当皇帝的哪能天天不上朝,”巫烨瑾催促道,他突然反应过来,似乎是从他们大婚第二日秦桓就没上朝了……
那他岂不是要成“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罪魁祸首!?
巫烨瑾从没见过这样的帝王,也从没在任何帝王心术中学过这样的言论,但秦桓此时所说的话却像是做了几百次的皇帝,做够了,也看够了,睿智而通透。
巫烨瑾感到既心惊又心安,秦桓那年轻的躯壳下,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却见秦桓突然扭头问他,“巫大哥,要是有天我退休了,不当皇帝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不离开我吗?”
秦桓笑了笑,“我大哥心态不够好,很多事还看不透,当时父皇刚走对他的打击也大,而且朝中有些人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我不想大哥受他们影响。”
巫烨瑾默默的听着,皇帝说的轻描淡写,或许他真的做的时候也是轻描淡写,但他知道这些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但他怎么把大楚朝堂和皇家内部的事都跟自己讲!?
“皇帝其实不是什么好职位,劳心劳力的,”秦桓有些嫌弃的说,“这个天下并不是皇帝的,而是天下人自己的。”
“无论是在和亲路上助你诈死,还是将你改为质子,甚至对外宣称你在深宫中实际放你离开,”秦桓数着,“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自由。”
巫烨瑾听了简直想不礼貌的翻个白眼,“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难不成是想放我?”
“不是,”秦桓大言不惭的笑起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明明可以这么做,但我就是不做,我就是不想放你走所以才锁着你的。”
巫烨瑾猛的抬起头,“要是有事呢!你怎么能那么做!你可是大楚的皇帝!”
秦桓被他吼的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苦笑,“那我能怎么办,那种时候身体比脑子还快……”
“……”这位大楚的帝王在拿性命诉说着对他的感情,巫烨瑾的眼神更痛苦了,“为什么,为什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