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杜若好奇地凑过头去，小小的花圃看上去被mary打理得有模有样。她打着哈欠说：“那你种吧，看看能种出些什么来。”
她已经很久没能看到绿色植物了。自从新的净化空气、维持生态系统的机器被研发出来后，占地面积大又不洁净的植物就被逐渐地淘汰在了城市景观之外。
mary总是能带给她新的惊喜。短短的几周的相处时间，她似乎已经快要习惯了这么一个机器人的存在。她会和mary一起玩双人小游戏，一起吃饭，一起尝试一些乱糟糟的新的东西。似乎mary的存在给她蓝白色的生活增添了别样的色彩。
“还有这样。”mary凑近杜若，轻轻给了她一个吻，那个吻极其缓慢而温柔，给了杜若足够的考虑时间。杜若没有拒绝，两人的嘴唇触碰到一起，mary就离开了。
浅尝辄止。杜若看着mary，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想拥抱他，也想亲吻他，可是刚刚的吻已经是最大限度。她不可能也不允许自己对着一堆程序和人造部件堆叠出来的假人动情，这怎么说都太荒谬了。
“我去洗澡了。”于是她转身走进浴室，留mary一个人在小客厅里坐着。mary看着洗澡间的门，轻轻将手捂在自己心口处。
大概只有机器人和骗子，才能够如此顺畅自然地说出这样的情话了吧。杜若咽下口中自然而然的反驳，沉默了一会。mary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候着。
“mary，之前你说你是我的‘恋人’，你是怎么认定这个身份的？”杜若忽然很好奇。
“排除掉性别不符合的身份，和信息不符合的身份，‘恋人’这个身份更适合mary。”mary回答。
“那是情侣，我们算情侣吗？”
mary有些失落地垂下头来，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像叼回飞盘的小狗得不到主人的抚摸与拥抱。
忽然，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mary用他的翅膀，将杜若送上了摩天轮的顶端。他们坐到包厢里，杜若看着下方的风景。
地上的人很多，地上的灯火很亮。可是此刻，这些烟火味儿，都和她无关了。
杜若转过头来看mary。黑暗中，微弱的光——说不清是灯光，还是月光，聚在他的下眼睑上，山根与鼻尖也聚有光，不过更微弱写，再往下，光在他唇锋上勾勒出弓形。剩下的明亮均匀地抹在他的额头与脸颊较为靠内的部位，他的肌肤光滑柔嫩，是人类无法企及，却又不太可能出现在非人类骨骼上的细美。
杜若本能地抱紧了mary。
“主人，你有让mary停下的权力。”mary看着杜若，那双眼睛里，有着属于人工智能的，淡漠的温情。
“不用，这样就好，只要你别把我摔死，那都没问题。”杜若回答。
“没有，你可以出来。”杜若轻轻地说。可是mary一出来，她总是有些不开心，总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他人看去了似的。
“我下次不出来了。”mary看着杜若，许下承诺。
“为什么？你不想出来看看吗？”杜若惊异地看着mary，为什么她之前看过的一些都是机器人想出来看看这世界，然后抛下主人和其他人开始恩恩怨怨的情节，到了她这儿就不同了？
“怎么了？”杜若好奇。
mary悄悄地问：“主人，你想不想去摩天轮的顶端？”
“就算我说想，设施也已经关闭了啊。”杜若抬头看去，摩天轮黑压压的一片，乍看之下还有些吓人。
天气稍阴，不用太注意防晒。杜若和mary漫步在游乐园里，杜若感到相当惬意。
少去了和人类相处时候的小心翼翼，和机器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真正放开自己。不知道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摩天轮下排满了情侣。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故事了，在摩天轮的顶端接吻，就能一直在一起。
杜若对这些事情有着非一般的坚持或者说执拗。就是这样，她和向西楼和平分手，直到遇到mary。
杜若愿意花大价钱买下mary，也许也是因为她的控制欲和主导欲，没法让她真正找到合适的人。
一到游乐场，mary就殷勤地买小玩具、棉花糖，看得杜若莫名感动，她也并不在意这些小钱，花钱主要是为了买个开心。
到了游乐场，看着四处挂着的粉红色气球，杜若才意识到今天是七夕。一个恋人霸屏的节日。
怪不得今天的门票格外的贵，不过她也付得起。在往年，杜若的七夕里有着另一个人的身影——她的前男友，向西楼。
一个天才理科生，那时正巧和她修了同一门课程，所以常常遇见。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一起。
mary立刻正色道：“谁说的，主人，我心里的漂亮小姐姐只有你一个。”
杜若即使知道这是机器人肯定会有的回复，心口还是有些温暖，如果是人类，哪儿会这么率直，连真心喜欢都免不了有弯弯绕绕。她抱着mary，在他怀里蹭了蹭，嗯，是暖的。她说：“mary你真好......”
抛去传统教纲伦常，只谈世俗情爱，如果不是机器人，谁都不可能对谁那么好。好到愿囚禁自己，献身爱人。
“机器人？”mary眉头一皱，“你这样很不尊重人。哪有随便对着一个大活人说他是机器人的？”
同事愣住了，杜若也愣住了。mary的气愤是如此真实，如此自然流露，杜若抬头仰望着mary高大的身影，忽然有些想哭。
“......对不起。”同事匆匆道了个歉，就转身离开了。mary拉着杜若的手，轻声对她说：“我们走吧，若若。”
“主人，今天是周末，”mary提醒道，“您说了要带我去游乐园玩的。”
“咦？”杜若惊奇地看着mary，“你不是说不喜欢出去吗？”mary之前的表现，也确实是这样的。乖乖待在家里，不曾挪出去半分。
mary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杜若一看这笑容，会意道：“不会是里头有哪个漂亮的小姐姐吧？”
“奇怪，这是人类的心脏，对机器人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我会感觉怪怪的呢......”
杜若醒得很晚，今天是周末，她一醒来就看到窗台上有一个小小的土坛子，她问在土坛子旁摆弄的mary，好奇地问：“mary，你在做什么？”
mary转过头，温柔地笑了笑，他的右手拿着一个小铲子，左手拿着一包花种子，“主人你醒啦，我在种花。早餐在桌子上了。”
“那你之前那声‘若若’......”
“恋人之间，不都该这么亲昵的吗？”mary偏过头，一脸不解。
“大概，是应该......”
“如果是这些由点线面构成的情景，单是从万维网浏览就已经足够了。”mary端给杜若一杯水，在她身边乖乖坐下，“如果主人不开心，那么这一切的点线面再壮阔，对mary来说也是一堆乱码，没有什么意义的。”
“mary，”杜若闷闷地说，“你真好。”
“因为我是杜若的mary啊。”mary对着杜若笑了笑，嗓音温柔，“杜若的开心与不开心对mary来说都是大事情，还有什么能比主人更重要的呢？”
杜若轻轻地说：“可是，我们可以试一试。”
不知是当情侣，还是一辈子在一起。
mary没有看风景，他只看着杜若。他的睫毛投下的阴影，让他的脸部轮廓显得很深邃。
“......主人，听说，在摩天轮顶端接吻的两人，会一辈子在一起？”mary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地问道。
mary的神情让杜若觉得奇妙。她明明知道对方是机器人，居然还会有对方的神情是如此真实的感觉。
巨大的羽翼缓缓挥起，杜若感觉自己不像处在真实中的存在。
她怎么会遇上这么魔幻的事情呢？她只是个平民......即使现代科技再发达，对眼前的景象，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但是，这感觉还不错。
“主人，mary可以带你上去，可是主人要保证不能告诉其他人哦。”mary用右手食指按在唇上，做出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放心吧，我没人可以告诉。”杜若笑了笑，下一秒，她就被mary拦腰抱起。“你......！？”
“主人，mary要给你看一个秘密。”mary轻声说，而在他宽阔的背脊后展开的，是两片极大也极宽敞的透明羽翼。
杜若本来也有心拉着mary参与一下，并不当真。但是看着从中午到晚上，排队的情侣都没有减少的迹象，就离开去玩其他项目了。只是时不时还是会看向那里，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毕竟她和向西楼也不是没有在摩天轮顶端接吻过，最后不还是分手了？
摩天轮不是最主要的目标，毕竟到了游乐园，玩个畅快才能回本。
直到夜较深了，游乐园要举行最后的表演，花车乐队夺走了人们的视线。娱乐设施已经关停，杜若本来也想跟着看看，奈何怎么也挤不进去，却被mary拉着手走到了偏僻的角落。
美貌总是万能地通行证，mary在任何地方都畅通无阻，即使是在全民貌美的时代，他的身形和容貌也显得无比出挑。
很多人的眼里都有mary，可是mary的眼中只有杜若。
“游乐园好玩吗？”杜若问mary。
向西楼是因为她的独立和向上才喜欢她的，同时也是因为她的独立而离开她的。
杜若并不想成为其他人的附庸。在这个前提下，向家的父母理所当然地不会对这个学识勉强而家境平平，又偏偏不想成为为向家诞下子嗣的女人，有多好的印象。
时代再变，科技再发展，人类还是会有很多不能舍弃的东西，植根于本性中。
“因为我是杜若的mary啊。”mary非常认真，“主人，快去换衣服化妆吧，mary快等不及了。”
等到杜若梳洗打扮好，mary已经在门口等候着她了。他穿着一件剪裁得当的便服，就像隔壁喜欢上流行音乐的大哥哥。
当然，前提是这个时代还有“隔壁”这个概念的话。
“嗯。”杜若拿上包，在一群同事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跟着mary走出了公司。
“你怎么出来了？”回到家，杜若问mary。
“主人不喜欢我出来吗？”mary无辜地看着杜若，“那我下次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