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匀帝用手撑着下颌,向一旁侍立的刘膺使了个眼色。
刘膺伸出一双鹰一般的手爪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奔向洛承允。王鸩一个箭步闪到洛承允身前,拔剑挡住刘膺的手爪。可刘膺的手径直拿捏住了那削铁如泥的剑刃,毫发无损。王鸩踢向刘膺腹间,刘膺放了剑闪身躲开。
趁此时,早就埋伏在殿内的三五禁卫一拥而上,将洛承允一把拉起,刀刃架在他的颈间。
洛承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明鉴!臣绝无谋逆之心啊皇上!”
齐匀帝没再看洛承允,转头看向王鸩:“王将军,即刻动手吧。”
王鸩镇定自若:“陛下,末将并非行刑人刽子手,手中剑只斩家国仇敌、大奸大恶之人。怕是难从圣意。”
洛承允已是知天命之年,却仍是觉得王鸩绝伦惊艳。
十年了。孩子长得越来越像她和他了……
洛承允看罢,敛了神躬身对齐匀帝说:“微臣并不认识这位将军。”
齐匀帝反问:“是么?朕心中甚是疑虑。今日派你来,便是为了替朕指认一个人。小李子。”
小太监站出高喊:“宣——镇北将军王鸩觐见——”
王鸩身着轻甲,缓步走到殿前,
此时,空中晦暗无比。王鸩与洛东流抬头望去,空中黑压压一片竟都是鹰隼!
鹰隼尖喙利爪向他们袭来。王鸩、洛东流与士兵挥刀抵挡,尽快出城。而被这群鹰隼突袭,那小兵自顾不暇早已重伤,洛东流奋力抵挡受了轻伤,而它们却近不了王鸩的身。可受此阻挠,身后禁卫也早已追上来了,直冲着逐云马腿袭去。
禁卫一旦伤了逐云,王鸩便再难逃离临晔。洛东流大喊:“大人您先走!我来断后!”便和身后的禁卫缠斗起来。
王鸩嘶喝一声,发了疯,纵身砍杀了那几个禁卫,径直冲往萧楚琙。刘膺一双鹰爪连忙挡住,一把将他的剑身捏断。兵刃已失刺杀无望,王鸩顺势放手一个后滚翻到禁卫尸体旁,拿起他们掉落在地的佩刀,向殿外冲去。
刘膺连忙跟上,到殿外一吹哨,数百禁卫便涌了上来围住王鸩。王鸩一劈一砍,净着要害,杀得禁卫血如雨溅,直直流成一条血路。
洛东流牵着逐云在宫外等候,却听得宫内人喊马嘶。洛东流不顾宫门侍卫径直翻墙入宫,却见不远处王鸩突出重围,直向宫门奔去。
“今日我便告诉你,你父亲是慕容氏是塞外人。可你更别忘了!你母亲是懿安大将军是长公主!你要活下来,要有尊严的活下来!才能替你娘报仇!”洛承允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孩子!你若还念着我的恩情,就保住性命离开这里,以后再为我报仇雪恨,更为你娘沉冤昭雪!!!”
“弑父兄,杀忠良,祸国政,乱伦常,萧楚琙!”洛承允句句掷地有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洛承允挣扎着要撞向颈间禁卫的剑,禁卫连忙将剑移开抓住他的肩膀不让他挣动。洛承允轻轻一笑,牙关开合咬下舌头,鲜血从嘴角涌出。紧接着便抽搐了两下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直直瞪向龙椅上的萧楚琙。死不瞑目。
洛承允被先帝指婚入赘,与长公主萧楚瑶也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奈何自己不能生育,萧楚瑶也在征战匈奴时与塞北慕容氏结缘,便有了萧禛。洛承允将这孩子视如己出,十二年如一日悉心抚养,看着他从襁褓到少年。一家人,本有无限幸福美满。
可十年前,这一切,都被萧楚琙毁了。
先帝壮年驾崩,太子骤然暴毙,爱妻蒙冤而死,爱子受尽欺侮。朝政祸乱,妻离子散。洛承允被迫不得已,也为了给萧禛留一条后路,离开帝都隐忍不发,暗中和贤王萧钟稷配合抚养王鸩。王鸩不负重望,为他也为萧楚瑶夺回了魍魉营,帮萧钟稷扩大势力以求翻覆。
齐匀帝萧楚琙神色阴翳,眼里却卷了些癫狂:“十年之前,朕便想要了你……如今你已长成,只要你从了朕,朕就放了你爹。”
“禛儿!”洛承允疯狂挣扎着嘶喊着,却被几个禁卫压制得死死地:“不要管我!现在就走!离开帝都离开临晔城!快走!”
父亲!父亲……
五月十八日夜,本不是上早朝的时候,江东知府洛承允却被提前宣召前来述职。洛承允管理江东三载,治理有方,江东安定富庶。本应深得圣心。
齐匀帝倒是不太高兴:“洛承允,这些年你做江东知府做得倒不错。不过……最近有一事让朕甚是烦忧啊。”
洛承允端着笏板毕恭毕敬:“不知何事让圣上烦忧,微臣愿为陛下排忧解难。”
王鸩正欲转身击退禁卫解救洛承允,刘膺又是一爪袭向王鸩面门。王鸩格挡,再看,那禁卫的刀刃,已割入洛承允颈间一分。
“王鸩。”齐匀帝生硬地开了口,言语间还有几分轻蔑不屑:“洛承允的性命,如今正捏在朕的手里。你只要听朕的,朕不但会好好对待你,还会放过你爹洛东流。”
王鸩一把将刘膺的手爪挡住,拿剑一抵一推,将刘膺推了三尺远。他站定,冷声道:“不知陛下想让末将做什么?”
齐匀帝“哈哈”一笑:“怕是王将军舍不得了吧?哦,或许我该叫你……萧将军了,对么?我的乖外甥?”
洛承允双手握紧了笏板,跪伏在地,老泪纵横。
王鸩羽眉微蹙,向洛承允缓缓挪了几步:“萧将军?末将不知此人是谁,更不知陛下的外甥是谁。”
齐匀帝挑眉:“哦?是吗?王将军,你可认得他?”
王鸩拱手:“末将不识。”
齐匀帝冷笑:“好啊。既如此……洛承允以公谋私意图谋反,立即赐死。就让王将军来替朕杀了这个叛臣贼子吧。”
“末将拜见皇上。”
齐匀帝看直了一双眼,片刻又敛了神:“好。洛承允,你看看,可认得他?”
洛承允侧身看去。眉目如画身姿挺拔的一个人儿,身穿白袍轻甲,气度非凡。尤其是深邃眉目透着些边沙风情,白皙的肤和朱红的唇却蕴着江南的柔。
王鸩神魂刚定,便见洛东流被禁卫围住。洛东流并不恋战,只是阻拦。可只凭他一人,也拦不住数千禁卫。矛戟刀剑,尽数向他袭来。瞬时便连中几剑,鲜血直涌。
洛东流飞奔过去,搀住浑身是血的王鸩:“大人!逐云就在门外,我们快走!”
王鸩厮杀许久,又因大悲大怒引了鸩毒发作,体力不支,被洛东流搀着越过了宫墙。身后禁卫穷追不舍,洛东流扶着王鸩上了马,便扬鞭让逐云飞奔向城门。洛东流自轻功跟着。
现下是夜里,城门未开。洛东流飞身前去,守门士兵中竟有一个将身边同伴尽数斩杀:“洛副将,洛大人已逝,主公派我相助!”士兵与洛东流勉力将城门打开。
“父亲!!!”
王鸩一声暴喝,紧接着胸口便坠如千斤。一口黑血从口中涌出,王鸩几近瘫倒,只靠着手中佩剑撑着身体。手脚僵冷如冰,眼前一阵乌黑脑中一片空白,耳畔只剩了刺耳嗡鸣。
萧楚琙一拍龙椅:“还不快将他拿下!”
洛承允这残生,本也是为了孩子,为了复仇!如今孩子被自己桎梏,自己岂能再存留于世?
洛承允自知不活,冲着王鸩大喊:“禛儿!不必管我,你本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我没有血缘毫无关联,就让我死在这里又如何?你快走!杀出重围离开帝都!”
“父亲!”王鸩颤声道,眼眶早已红透:“不管您与我有无血缘,您养育我十二年,您都是我的父亲,养育之恩没齿难忘!”
王鸩眼眶一酸,隐下眸子里压抑了十余年的思父之情,切齿道:“萧楚琙。放了他。”
萧楚琙那副嘴脸令人作呕:“好啊,只要你立刻放下剑脱了衣服过来侍奉朕,朕就把你爹放了,安安生生送出临晔送到江东。”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洛承允蓦然狂笑:“萧楚琙!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牲!你不得好死!”
齐匀帝冷笑:“朕最近夜里失眠多梦,总是梦到罪人萧楚瑶向朕来认罪,还梦到她那一子萧禛并未认罪伏法,而是……逃了去。”
洛承允面色不改:“陛下圣明,罪臣萧楚瑶早已畏罪饮鸩自杀,其子也早已被陛下下令处死。陛下大可心安。”
说辞行云流水,只是“罪臣”二字,洛承允说时却如口中含了个苦橄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