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费什么心思。
天下蛇毒,再毒也毒不过蛇王毒。蛇王的血能抵御自身蛇毒,自然也能解得了普通蛇毒。所以不管是什么蛇的毒,解法到了付一曲这里相当简单粗暴:流点血,喂人喝了便是。
所以本也用不着摘了王鸩鬼面,去看唇色辨别毒性的。
王鸩这才不再挣扎,蛇毒毒性和体力的不支让他微微喘息:“你……又要干什么……”
付一曲道:“我解你面具是想看看你唇色如何,是泛白、泛紫还是泛青,分辨蛇毒毒性种类,没别的意思。”
别的意思日后再说,先救了你小命。付一曲暗自道。
有机会一定要连名带字问个明白。
想着便已走到王鸩面前了。付一曲蹲下身,一手扶住王鸩肩头,另一手便要去解开他脑后鬼面的暗扣。
一缕竹香沁了过来。王鸩意识稍稍回笼,便感受到了有人摸上自己肩膀,抚上了自己后脑。
洛东流见状,刚喊了大营守卫叫些营中兵士帮忙,身旁的王鸩蓦地痛哼一声,力竭一般单膝跪到地上。洛东流连忙扶住王鸩,却发觉自己也有些目眩头晕,搀着王鸩也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付一曲本来坐在逐云背上,悠哉悠哉,吹完笛子无聊到吹起了口哨。这口哨吹了一半,便看见自己一路跟着的齐军纷纷倒地,就连魍魉营的鬼面军也倒下了不少。
付一曲这才想起来齐军是人,怕蛇毒。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付一曲端着碗药从帐外走进来,朗声道:“这蛇毒解药趁热喝效果最好,可别放凉了。”
洛东流心中记挂着事,猛地被付一曲高声打断,忘了适才话茬儿,只对王鸩道:“属下先去办事了。”
王鸩颔首应允。
思虑间,王鸩突然觉得自己的唇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干涩了。许是之前喝药、喝粥,得了些滋润。
可昏迷时喝过那奇苦无比的药,现下口中倒是丝毫苦意都无,倒有点点清甜……
洛东流端走了粥碗,道:“快子时了,大人该喝那药了。属下去为您煎药。”
洛东流端了碗清粥来,舀了一勺递到王鸩嘴边:“这属下倒是没注意……大人是怀疑,此人与之前在人蛇绞杀阵中驱散蛇群的笛声有关?”
王鸩柔唇轻颤,喝了那口略烫的粥:“怕是如此。弟兄们喝了药,有没有什么不适?”
洛东流又舀了一勺粥:“嗯……应该没有。属下也喝了,那药奇苦无比,但喝下之后身子立刻就不麻了,呼吸也渐渐顺畅了许多。属下中毒量不算多,喝了两次药,现下恢复如常。也是属下率先试过,这才敢让您喝这药。”
王鸩醒过来的时候,周身是在塞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身上盖着五年来行军打仗随军的薄被,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青色薄衫,上面萦绕着淡淡的竹香。
王鸩身体还有些发软。他缓缓坐起身,一旁席地而坐扶额小憩的洛东流闻声立刻醒了过来,连忙上前扶着王鸩坐起。
热潮蓦地涌起。付一曲缓口气,拇指指腹用了些力气,柔柔抹去王鸩脸上已干涸的残存血痕,语气中带了难得的柔和:“没事。放心,好治。”
指腹下是凝脂柔滑微凉的肌肤。肌肤上是指纹明砺温热的指腹。
王鸩有些目眩神迷,仿佛身处茫茫大海,眼前似乎蒙上了重重迷雾。面前这人的眼神却如同茫茫海面上灯塔的光芒,柔渺却又分明,如同晨曦第一缕光,直直地探向他的双眼。
付一曲跟着进了齐军大营。
之前她耍赖一般执意要看王鸩的脸,再加上身份不明,洛东流便对她颇有芥蒂,本是不想让她入大营的。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要进大营的时候,险象徒生。
冠冕堂皇。付一曲的动机本就不纯,不过是为了多看王鸩几眼。
王鸩的神志被蛇毒侵得有些迷乱。恍惚间似是听到付一曲喃喃说了句什么,便微微偏头,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鼻音竟有些糯……
王鸩这才安分下来,任由她摘了鬼面,任由她抬起下颌。
付一曲又见了王鸩面容。眉如飞羽柔入鬓,睫似蝶翼软翩跹,本是柔绝。可眼眸如波自流转,目中寒光射霜星;鼻梁高挺,眼窝略深,又带些塞北侵略性的味道。尤为可怜的便是那微微含珠形状姣好的唇,干裂着刻了许多细小裂纹、印了点点凝滞血色,直教人心疼不已,想径直含上去,舔舐那丝丝伤口,滋润它干涩裂痕……
唇色泛紫。付一曲低声轻语,让自己把心思放到给王鸩治蛇毒上来。
王鸩一把抓住付一曲的手,猛地要把她从他身旁推开。
黑甲护甲下的一双手抓着付一曲的两边手臂,隔着铁甲也能感受到这双手的有力,仿佛掌心的热度也隔着冰冷铁甲透了过来。
付一曲费力架住王鸩这双手,低声急道:“别乱动!蛇毒蔓延极快,身体活动更是加快了蛇毒蔓延,你这是上赶着去见阎王!”
坏了!怕是美人儿也中了毒!得去看看!付一曲如是想。
付一曲连忙翻身下马,记挂着那美人将军,步履如飞。
顺便还分了个神思考了一下,美人儿的名字到底是“震”还是“振”……也可能是“镇”。不过这些都俗气,好像不怎么配得上美人儿的容色。
付一曲不紧不慢地走到王鸩面前,径直坐在王鸩榻边。
王鸩注意到付一曲那一身青衫早已不见,身上只着了件绣着竹叶暗纹的银白里袍,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覆着的眼熟的青衫,心下了然。
不过付一曲竟然熟稔地径直坐到自己榻边……王鸩微微蹙眉,有些不悦。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你到底是谁?”
些许疑虑被打断,王鸩点点头,视线落在那盖在自己身上的青衫上,又追问了句:“东流,这衣服……是谁的?”
洛东流刚要走,听到王鸩唤他,便转过身来:“嗯?您说什么?什么衣……”
“啊——王将军,在下为您送药来了。”
王鸩没喝那口粥,又问:“我也喝了此药?”
洛东流收回粥匙:“是。属下刚醒转便看见付一曲和军中医师争吵,说什么自己有治蛇毒的特效药,再不救人就来不及了。怕大夫不信,付一曲自己还喝了药。属下见他无事,也大着胆子试了。确实有效,便也为您送来了些。”
王鸩下意识抿了抿唇。自己现在的症状确实减轻了不少,只是身子还有些虚软。一方面或许是因为蛇毒残余,另一方面怕是因为……
王鸩揉了揉额角:“东流,大家怎么样了?”
洛东流将王鸩扶稳,转身去一旁去端粥:“大家都已经好转了,大人放心吧。那付一曲看着吊儿郎当的,却有点儿治蛇毒的本事。弟兄们喝了他熬的药,蛇毒的症状都减轻了大半。”
王鸩宽慰一笑:“那就好……不过,东流,此人似乎没有敌意,但身上却有诸多蹊跷。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把竹笛?”
人的眼眸……会是金黄色的……么?
王鸩来不及细想,或者说已经不能细想。耳畔远远的是大齐将士的呼救声,人身子一轻,便不知被谁抱起来,走远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在营帐中了。
刚经过人蛇绞杀阵幸存下来的将士突然开始浑身麻痹,呼吸困难,痛苦不堪,有的还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竟再难以向前一步。
蛇,小蛇,无孔不入,就算是盔甲也有缝隙可钻。
所以这些幸存齐军中毒量微小,发作虽慢,但久久不治,也足以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