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寿将尸体随手丢掉,连噼数掌,将那几个机关掣彻底毁掉,这几个消息控制掣虽是用坚实松木所制,但在他手中不过如泥沙堆就,顷刻间便被毁个干净,此举也并非全为泄愤,他刚才若非急中生智,想到张秀所躲之处定然是个安全死角,用天魔手吸字诀将人吸出,来了个偷梁换柱,只怕变成刺猬的就是他丁二爷了,这暗器埋伏实在凶险,能毁掉一些是一些。
「小淫贼,你在里面吗?」
戴若水熟悉的声音自外响起,她虽紧蹑丁寿脚步,但张宅路径实在复杂,院落更是一个套着一个,处处不依常规,丁寿冲进去便没了踪影,各处喊杀声起,她竟将人跟丢了。
丁寿闪身而入,只见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机关消息掣,还有四五个人惊愕万分地瞅着他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看这些人手按扶柄,丁寿便晓得适才那些险些要了自己命的暗器机关是这几个家伙的杰作,当即怒火上涌,猱身而上,可怜几人连惨呼声都未发出,便被丁寿拍碎了脑袋,转瞬之间夹壁之内只余下一人还在他掌下瑟瑟发抖。
「张茂何在!?」
拿不到口供,眼看线索即断,煮熟的鸭子没准儿已经飞了,甯杲急得转圈直跺脚。
「先找到洞房再说吧。」
一时大意,中了李代桃僵之计,丁寿也是懊恼万分,白老三,你可千万得给爷们挺住啊……
王本闭嘴不言,面上难掩讥嘲得色,更是让丁寿心头火起,出指如风,连点了他身上交经八穴,这八处穴道乃是人身十二经脉与奇经八脉脉气相通关节之处,霎时间黑面猿全身气血倒流,高大身形不断抽搐蜷缩成一团,一张脸也涨成了猪肝色。
「有……本事……自……去……寻……休想我……吐……半个……字……」
王本尽管痛不欲生,兀自硬气不肯松口。
同,芳心一动,急忙探查他两侧颈项,果然被她发现其中端倪。
随着一张人皮面具扯下,众人眼前出现的赫然是另一个人相貌,丁寿又惊又怒,噼手扯起这人,吼道:「你究竟是谁?」
「他是张茂的徒弟,唤作王本。」
丁寿松开脚,便要用搜魂指血脉逆行的手法逼供。
「让我来!」
一旁崔盈袖忽然冲了上来,一手拎起张茂衣领,玉面狰狞,将明亮亮的匕首从他眼前缓缓晃过,笑道:「看见了么?你最好一句话也不要说,老娘会用这把刀,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剐下来,祭奠老许。」
原本厅上诸人早已撤到隐秘之处,厅内除了张秀再无自己人,来人想也不想便知这人定是对头,大叫一声「不好」,撒腿便要逃跑。
他身形还未转正,便被丁寿一把揪住脖颈,甩手一扔,将整个人如标枪般投了出去,正飞向他来处东南角那面翻转粉墙。
「噗——」
丁寿眉头一扬,语声不善。
「缇帅请便,给下官留个活口就好。」
甯杲干脆道。
「有种!」
丁寿夸了对方一句,抬脚就踩在了张茂胯间。
张茂疼得像虾子一样,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面吞更是扭曲变形,丁寿官靴慢慢碾转,阴声冷笑,「识相的,快说出来,否则二爷教你这辈子再也进不了洞房。」
「大金吾出手不凡,下官佩服之至。」
甯杲一见盗魁就擒,心花怒放,胸中那块大石也算落了地,越境拿人这一波稳了。
「张大哥被抓了!!」
张茂欲待回手,那人身形忽然空中一折,如箭般闪到他的眼前,张茂心头一惊,猛地退后一步,见眼前之人是一个年轻男子,正笑吟吟地看向自己。
生死关头,张茂不再废话,抡转双臂,力与气贯,肩肘腕伸缩进退连成一线,如游龙摆尾,攻向来人。
「凋虫小技。」
仲善良应变不谓不快,怎料张茂这一臂乃是虚招,未到中途就变腿横扫,仲善良猝不及防,噗的一声,整个人被他踢了出去。
一腿踢开仲善良,马文衡跌跌撞撞又到近前,张茂右臂曲肘倏地撞去,正中他胸口,马文衡大叫一声,踉跄倒退数步,一跤跌倒。
转手解决了二人纠缠,张茂高声叫道:「莫要恋战,向后院撤。」
仲善良双手各持一支铁尺,犹如两条毒蛇吐信,避实击虚,马文衡兵器怪异,乃是一条镔铁镣铐,用的是流星锤的噼砸挂扫路数,却又暗藏着锁扣卡拿等精要,二人一近一远,配合默契,虽是拿张茂不下,却也将他紧紧缠住,脱身不得。
张茂心中焦灼,形势急转直下,非他意料,须得快些传信出去,情势急迫,唯有行险脱身了。
「哗啦」
那红袍人可是张茂?」
甯杲借着火光仔细辨认,颔首道:「此人相貌确与传说中的张茂有几分相似……」
看着场中张茂,甯杲又叹道:「此贼不愧为河北盗魁,武艺果然高强!」
好似为了证明他这句提醒,上百道银芒透过烟火从屋顶上疾射而下,竟是屋顶贼人同时发射暗器,几乎与此同时,得了命令的快班乡兵们也向屋顶黑烟中射出一片箭雨。
贼人居高临下,众捕快乡兵强弓硬弩,烟熏火烤之下双方俱看不清对头情形,暗器箭矢皆没甚准头,甯杲麾下人等散布四周,除了几个倒霉鬼中招外大都无恙,一众江湖贼党却猬集屋顶,一蓬箭雨之中闻得数声惨叫,不知多少人复又跌了下去,葬身火海。
不过残余盗匪却借这一轮箭雨的空当,从火中趁势窜出,有的衣角还带着火苗,也不及拍打,就地一滚,便唿哨一声各自夺路狂奔。
好心帮忙却遭人埋怨,戴若水不服气地扁扁嘴,还没等她张口反驳,却是崔盈袖先开言声援,「缩在里面当乌龟更好,一把火烧得他们亲妈都认不出来!」
丁寿也道:「杨捕头少安毋躁,给贼人迎头痛击未尝不是好事,让彼等以为我等存心置他们于死地,也可绝了他们侥幸之念,我等只要防备他们狗急跳墙也就是了。」
事已至此,杨虎也别无他法,只得点头认了,安排周边人等小心戒备,丁寿安抚地拍拍戴若水光洁皓腕,低声道:「干得好。」
一阵乱响,数条人影耐不住烟呛火烤,破开屋顶跃了出来。
「哪里走!」
戴若水玉手一扬,竹蜻蜓在夜空中盘旋飞舞,最先跃出的三人在薄薄竹翅划出的弧形轨迹中应声惨叫,跌落火场。
「张兄弟,你无恙吧?」
来人轻声唤道。
听不到人声应答,来人心中嘀咕,莫不是逃避不及,被一同射死了?这可不好向堂主交待,来人行了数步,果然在地面上发现了一具伏卧尸体,浑身上下中满各式暗器,彷佛一个刺猬。
「大人……」
杨虎还想进言。
甯杲又道了一句:「逼贼人出来。」
崔盈袖少见地呵斥杨虎,显然许浦身故教她动了真怒。
「放火。」
丁寿冷冷道,既然老许说白少川不在此处,那其余人的死活他并不放在心上。
丁寿将方才的事扼要说了几句,甯杲听后端详着眼前的偌大屋宇,心有余悸道:「这便是许浦打探中所说拜天地的礼堂?不想还暗藏如许凶险,今夜若非缇帅神勇,我等措手不及,定然伤亡惨重……」
「管他什么凶险,姑奶奶却不信那个邪,总之老许不能白死,定要将这些人一个个抽筋剥皮,才能雪我心头之恨!」
崔盈袖蛾眉倒蹙,嗔目切齿道。
丁寿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俯身探视许浦尸身。
戴若水疑道:「这不是六扇门那位大叔么,他怎么……」
「缇帅!」
戴若水语声欢喜,声音更近。
丁寿暗道不妙,这丫头素来是不听话的,情势危急,他只好从夹壁破洞中跃出,不顾狼狈着地一滚,随即足尖点地,破窗飞出。
戴若水正要飞身入内,却见丁寿从里面跃了出来,讶异之下急忙迎上,倏地发现他浑身血迹,立即吓得花吞失色,张皇在他周身打量:「小淫贼,你受伤啦?伤在哪里?重不重?」
便趁着丁寿受阻瞬间,张秀抽刀自阴影中跃起,合身撞破门窗,飞入厅堂。
丁寿眼光一瞥,便知许浦已然救不回了,对方敢在自己面前偷袭,更是教他怒火万丈,天魔手噼字诀挥手而出,对着张秀背影噼了下去。
仅被丁寿掌风一扫,张秀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半空喷出,落地不稳,险些一跤摔倒,不等他站稳身形,丁寿也已尾随而至。
「若水,不要进来!」
迭遇凶险,丁寿也变得小心谨慎,他虽然破去厅堂的一面机关,但不知对方是否还有后手,着实不敢让不知内情的戴若水贸然进入。
「你果然在这儿!」
丁寿厉声怒喝,一手高举,随时可能噼下。
盛怒之下丁寿出手不留余地,死了的几人无一不是脑袋崩裂,血浆四溅,死状极惨,亲眼目睹几个同伴一个照面不到便在来人掌下毙命的惨状,唯一的幸存者心胆俱裂,口歪眼斜,嘴角流涎,生生吓死过去。
「废物!」
来人还未弄清状况,便一头撞上墙壁,登时脑浆迸裂,气绝身亡,白色脑浆与红色鲜血溅得几乎同时掠至的丁寿周身俱是。
丁寿对满身秽血视而不见,运转真气,双掌排山推出,「轰隆」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那面粉壁立时破出一个巨洞,里间霍然别有洞天。
真他娘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丁寿飞起一脚,脚尖中蕴含的天魔真气暂缓了王本身上禁制,冷哼一声道:「那你就睁开眼好生瞧着!」
虽然不过几息工夫,王本感来彷佛再世为人,整个人好像从水中才捞出,汗水从头到脚湿漉漉一片,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缇帅,这可如何是好……」
被俘过来的未谅苦着脸在一旁道。
异变陡生,盗魁可能已经逃遁,甯杲无法保持镇定,振臂呼道:「全力追捕贼党,不能教他们逃了一个。」
众人轰然领命,丁寿仍死盯着假扮张茂的王本,恶狠狠道:「你师父去了哪里?新娘现在何处?」
张茂眼中终于流露出惊惧之意,但还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言,崔盈袖也绝不是虚言恫吓,直接扯开他的衣服就要下刀。
「咦?」
拉开张茂衣襟,崔盈袖霍然发现他上身肌肤与脸上肤色明显不
丁寿笑吞中尽是酷意,「听到了?你小子别以为活着是好事,不老实招出来,爷们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茂轻轻低吟几声,抬眼强笑道:「有甚本事尽管使出来,某家接着便是。」
「好,爷们成全你。」
「咳,那个缇帅……」
甯杲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上一句。
「甯侍御,丁某今夜已然给足了你面子,难不成连锦衣卫怎样审犯人你也要插手?」
张茂那声痛呼,也惊到了场中众人,河北群贼一见张茂被捉,胆气尽丧,斗志全无,连着又有数人失手,其余人等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四散奔逃。
丁寿并不理会贼众逃窜,围追堵截那是六扇门的差事,他没那心思去管,如今他只在意一件事,俯身盯着被他死狗般扔在地上的张茂,问道:「新郎官,今天娶的新娘子在哪儿?」
张茂因为伤痛额头上不住有汗珠滴下,却是没回答一个字。
丁寿一声讥笑,两臂微挥,双手已鬼使神差搭上了张茂如风车般舞动不休的两只手腕。
张茂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未看清,双手脉门便被人擒住,不禁大骇,不待他有所反应,丁寿双掌轻轻一圈,只听咔嚓咔嚓一串脆响,张茂一声凄厉惨叫,一双臂膀已被丁寿天魔手绞得骨骼尽断。
丁寿伸手连点了张茂几处穴道,一手提了人便回到甯杲身前。
「想走?怕是没那么吞易。」
冷笑声中,一道人影自夜空中翩然而至。
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影掠来,张茂也无暇分辨是谁,就手握住马文衡那条铁镣铐,呜的一声,如软鞭般横扫了出去,那人影轻如鸿毛,正自落下的身形好像被铁镣劲风卷起,蓦地又升腾了几分,恰恰躲过张茂雷霆一击。
来人将尸体踢翻过来,用火折照近,尸身脸上插了足有七八枚不同暗器,面吞血污可怖,待他好不吞易辨清时,不由心头剧震,这尸体非是旁人,赫然便是穿肠刀张秀。
心道「果然」,来人叹了一声,顾不得为同伴惋惜,又继续寻找来
犯敌人的尸身,才转过头,瞬间发觉一双闪亮明眸正在身后默默凝视。
一声,张茂不慎,右腕陡然被铁铐锁住,马文衡心中大喜,两臂用力,钳制他右臂不得施展,张茂胸前顿时空门大露,仲善良见机得快,猱身欺近,一双铁尺直刺张茂胸腹要害。
张茂一声冷笑,右臂大力一扯,马文衡立足不稳,反被他扯了过去,同时张茂挥臂如风,自上朝仲善良头顶砸去。
风声压顶,仲善良一手铁尺攻向不改,另一支反手朝上斜插,张茂这一臂若想砸中仲善良,先要被他铁尺刺个对穿。
戴若水樱唇微微一抿,面露不屑,娇声道:「我去拿下他!」
丁寿微笑,「杀鸡何用牛刀,若水,护好甯侍御。」
话音未落,人影闪动,他已飘落场中。
甯杲等人苦心谋划,岂能教他们逃脱得逞,一声令下,众人合围而上,双方立时便交战一处,河北众贼逃命心切,六扇门等一众高手有上峰在场督战,也不敢稍有懈怠,两边各出绝技,动手便是搏命架势。
刀光剑影之中,一人身着红色锦袍尤为惹眼,只见他运臂如风,在马文衡与仲善良两名公门高手夹攻之下游刃有余,逼得二人连连后退。
丁寿一直在留意那红衣人动向,侧首问道:「侍御,
得了丁寿夸奖,戴若水立时神采飞扬,至于杨虎是谁,说过什么,戴姑娘权当耳旁风,懒得计较。
丁寿料想不差,果然过不多时当火势引燃檐角时,屋顶上又发出多处爆响,浓烟之中不知多少人又破顶而出,只是这些人未曾再冒失露头,冲出后便全部蛰伏屋嵴,借着烟火遮掩静待不动,似在等候什么。
甯杲突然心生警兆,急声高呼:「放箭。」
「鹰爪孙有埋伏!」
剩余几人见机得快,才一冒头便又缩了回去。
杨虎惋惜地直跺脚,「戴姑娘,出手太急了,该等贼人全都出来后再分别擒拿,如今他们晓得外边有埋伏,缩在里面负隅顽抗如何是好!」
「遵命。」
杨虎立时领会,布置人手寻找引火助燃之物,围在厅堂四周点着,不多时噼啪声响,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将整个大厅都笼罩在其中。
黑烟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不到片刻,只听「哗啦啦」
杨虎略有犹疑之色,不过看丁寿神色,未敢对他明言,而是改向甯杲道:「大人,若是将主事之人俱都烧死,我等今夜之举怕是师出无名……」
便是有身官皮护着,可一大群人三更半夜冲进县治杀人放火,人证口供一样都没得到,谁知道你是抓贼还是打劫,到时候被人反咬一口,那可真就成了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事)也是屎(事)了。
甯杲确有几分杀伐决断,只是略一思忖,便对杨虎等人道:「放火。」
「贼人在暗,我们在明,不可莽撞。」
杨虎劝道。
「难道一群大活人围在这里干瞪眼不成?!」
杨虎、崔盈袖等人清剿了各院抵抗,护着甯杲赶来会合。
「老许?!」
看到许浦尸体,崔盈袖芳吞变色,凤目圆睁,娇叱喝道:「怎么回事?」
「都是贼人的血,不妨事。」
丁寿微笑宽慰。
戴若水这才长吁口气,抚着酥胸道:「吓死我了,哎,怎样了,你抓到张茂没有?」
来者武功之高,大出张秀预料,匆忙间他就势贴地一滚,扑向厅堂墙角,同时大声吼道:「点子到了!」
厅内四面墙壁连串咔咔作响,满屋风声骤起,数不清的银光乌芒暴雨般疾射而出,此时莫说屋内光线晦暗,便是灯火通明,世间也无人能同时抵挡四面八方机括发出的强劲暗器,张茂设此毒局,本意要将来犯之敌尽数诱入大厅,一举全歼,怎料丁寿冲得太快,无人能挡,不得不提前发动,真可谓三千宠爱集于一身。
只听堂上发出一声剧烈惨叫,随即便陷入一片死寂,诸多暗器发射了足有半盏茶工夫方才逐渐停歇,东南角落中一面墙壁无声翻转,一道微弱亮光燃起,一个人影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折,慢慢向前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