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忽地传来锥心般的剧痛,他白着脸,才看到自己刺痛烧心的指尖渗出了鲜血,不知不觉已经流湿了手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身旁响起一声惊呼才将他拉了回来,周婧华边动作细致地包扎着边心疼不已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公司是不是又一出什么事了?”
看着她温和的面容,裘章心中一酸,眼眶发出热来,满脸疲倦,“……没事,公司没事,就是有点担心而已。今晚我去书房,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裘章坐在办公室里,外边人声大震,成了!接着便是欢呼雀跃地庆贺声轰轰地响动,裘章却坐着不动,面色铁青的像尊石像,耳朵里又是一阵尖利的嗡嗡地叫。黑星又在他眼前乱跳。眼前一张张欢悦的面庞在黑星中逐渐扭曲,放大,缩小,发红,发黑。
裘寻傅确实像裘余松说的那样,他退了一步。
但那有什么用,这不过是虚妄的假象。裘章大口喘着粗气,沉默地靠在椅背上,空空地看着这一切。
裘寻傅表情自然,好似昨日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场荒唐的恶梦。
但一切都不同了,已经被撕裂下伪装的皮囊再也不需要穿戴了了,只要裘寻傅想,恶意也不需要任何掩饰了。
裘寻傅挂着他一向的假笑,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牛奶,笑盈盈地问早。
那具身影靠在窗台边上,从嘴中一口一口吐出白烟,扬起头来,不知道看向何处,就没了其他的动作。
烟雾在光照下,流动也渐渐变得很慢,好似时间已经停滞了一样。
裘寻傅没有说话,立了一会儿便回了房间。
裘寻傅听到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哼笑一声,撑起身子,眯着眼睛带着审视意味地看着裘章的每一个动作,“别这样说,爸。您不是都下定决心决定来我房间了吗,怎么?我以为您已经知道来到这里会发生什么的了。难不成现在您还想跟你的儿子演一些盖被子聊天相亲相爱的戏码?这是不是太假了,爸。”
他就那样看着,等待着裘章的答案。
小腿一下又一下点打着跟前的那块地方,表情淡然得好像胁迫他的父亲就像喝水一样平常。
他拉起眼皮,腿根衔接的地方如同凝固的蜡油,艰难的迈步走上前去,一步一步都走的颠倒难看。
裘寻傅看着他的父亲一步步向他走开,他已经顾不得他的姿势是不是难看是不是十分怪异,他满眼都是裘章那张脸,满眼都是那张向他低头的脸。
他说:“爸,您离我近一点可以吗?到这儿。”
门声一响。
裘章身后的门已经落了锁,他的脸色变得死白,手指扑簌簌地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裘章也会像斗败的猛兽似的垂头丧气,这是裘寻傅二十年来第一次看得那么真切。眼前这张气馁的脸仿佛是他的兴奋剂,惹得裘寻傅瞬间红了眼,心仆仆的跳。
而如今这里却成了裘章同他的私会之所。
门猛的咔嚓一声,裘章心里一跳,忍不住背脊上溜过一丝的冰冷,悲切和愤恨浇灌着他那如同生了锈而无法转动的脑筋。
门忽而开了,一张湿哒哒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黑沉沉的眼珠亮出光来,映着裘章那张紧绷的脸。他看了裘章一眼,眉眼立马弯了起来,嘴角极快地翘起一抹笑:“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爸。”
他活四十多年了,居然要利用自己年老的肉体换一时的和平,而那个“购买”他肉体的人是他的儿子。
对着可笑的笑话,他却一点笑不起来,他的脸苍白而又僵滞。
裘章站在空旷的走廊里,黑洞洞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在死败的气息下。
深夜,天空除却没有本没有天光,完全是在黑夜中再增加一片乌压压的幕布,将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而这微弱的风对一片片无尽的黑团的云朵来说丝毫没有影响。
到处静悄悄,只有小盏的灯忽明忽灭。
裘寻傅的睡意并不强烈,或许是他父亲的退步让他兴奋得睡不着觉,舍不得将这段父亲挣扎的最清晰真切的记忆的这时间只用来睡觉,他应该抓紧细细品味那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
周婧华看他那样也没多说什么,想到公司的事情,便给他热了一杯牛奶并叮嘱了几句让他别太劳累,说完这些就准备睡下了。
裘章踱步走在走廊里,觉得自己仿佛踩在刀刃上,最终的尽头就是捅刺血肉的刀剑,只会留下个血肉横飞的下场。
裘章轻敲着门,他的手腕的青筋几乎都随着手腕抖了起来,血红的眼球定定地发怔,脑袋轰的开始发晕,心如刀割般鼓动起来,隔着胸膛几乎都要渗出血来。
时间过得很快,立马又到了多灾多难的晚上。
大时钟镗镗地响了九下。这清越而缓慢的金属丝颤动的声音送到了隔房床上裘章的耳朵里了,眼皮好像跟着沉重的钟声轻轻一跳。然而记忆的黑潮还是重压在他的神经上。
血丝爬满了裘章睁大的眼睛,他起伏的胸膛仿佛海浪翻飞的姿态,但急促的呼吸却跟不上海浪的节奏,鼻息猛然一滞,胸膛冲不上来的气突然梗在了他的鼻腔里,冲撞得他脑袋昏沉不已,一气顶上来,胸腔一震剧烈地咳嗽起来。
裘章一个字也不想听,对上裘寻傅玩味的眼神,他猛然打一个寒噤,浑身汗毛都直竖了。
他的胸膛燃起翻滚的怒火,甩开手把桌上的东西拍落在地,转身就走,大厅里当即哐当作响。
白净香甜的牛奶散了一地,慢慢地流淌出好看的纹路,散发着腾腾热气。
天快要亮了,泛起鱼肚白,裘章才像是睡着了一般猛然醒了过来。他的喉咙酸涩苦干,撑在窗台上的手已经完全变白发青了。零碎的烟蒂从满满当当的烟灰缸掉落下来,散发着阵阵呛鼻的苦味儿,灰白的灰烬星星点点地弄脏了他深色的睡衣。
他的眼里拉满了血丝,重重地闭上了眼,步伐不稳地离开了这里。
太阳出来了,照的整个大厅都亮堂堂的。
裘章脑门青筋暴起,缓慢地迈开了艰涩的大腿,逐步走近裘寻傅,最后才费力地站到了那块被圈画出来的地方。
裘寻傅对着他满意地笑了起来,白净的脸庞染上了淡淡的粉红色。他勾住裘章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手下发抖的腰,接着突然伸手按压裘章的脑袋猛的向下。
接着裘寻傅像给小狗指地一般,用脚尖点了点他跟前的一块地方,那块地方离他很近,圈缩在裘寻傅的双腿之间。
赤裸裸地雌伏在他儿子身下的动作,那一段父子乱伦的噩梦再次把他淹没。他以为自己已经认了,但那巨大的羞耻感和背德感还是无法遮掩,狠狠地压迫着他的神经。他的脊背不由自主的哆嗦着,宛若毒蛇缠绕在他空洞的躯壳上。他死死得瞪大双眼,憎恨的眼神刺在裘寻傅的脸上,进行着最后地挣扎。
“……畜生……”
但他只是直直盯着裘章,没有任何动作。
“爸,您过来这边好吗?”
听到他的声音,裘章垂握的手青筋暴起,紧攥的手心陷进了坚硬的指甲,疼痛从掌心散开,他才从烧心的悲切、愤怒中冷静下来。
裘寻傅欢跃的表情让他如梗在喉,犹如被塞了一嘴难吃发馊的饭菜,这让裘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自轻自贱、作践自己的婊子。
这个想法使他的脸色一点一点转为青白,他的心重甸甸地定住在胸口,压迫他的呼吸。
看到他不动,裘寻傅也不着急,敞开大门,走回去坐在床上,就这样笑咪咪地看着他。
裘寻傅的房间很远很远,几近是这层楼的尽头,寂静如空,连细微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裘家这分置房间的工作并不归裘章管,二来他也不想管,周婧华自然而然便是管理这些事情的人了,但其实真正分配作为私生子的裘寻傅房间的是作为裘家二哥的裘陆。这间相对偏僻的房间对于一个十岁多的小孩来说是一个异常恐怖的存在,当初裘陆就是抱着这样恐吓裘寻傅的心理将他强塞到了这里。
小小的裘寻傅也如了裘陆的愿,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
又或许他在等着什么。
穿过走廊的尽头,裘寻傅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倚靠在墙上,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一团团白色的烟雾逐渐弥漫在整个空间,丝丝缕缕地散开。
那张脸已然模糊不清,但这具已经在裘寻傅脑中刻了千百遍的身形,他认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