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毫无破绽,吴禹左右扫了两眼,回道:“噢,没事,你不知道就算了。”
吴彼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说谎话的诀窍是真假参半,在细节上添油加醋,他咽下几口白开水,眼睛突然亮了亮:“哎!是不是那个……那个那个,皓鑫的高管?好像听甄鑫弦说过,他是被绑架了吗?”
“嗯,算是吧。别人的家事,我也没多问。”
又问:“渴吗?”
“不渴。”吴彼摇了摇头,“哥,你要没别的事我就……”
“喝杯水再走。”
他扭头看向吴禹,等着一个“好”或“不好”的评价,对方也没仔细看,只说了句:“下一章,继续写。”
这绝对是在罚他!吴彼心里一阵哀鸣,却没法轻易撂挑子。他把背挺得更直,笔拿得更稳,一边默背一边落笔,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再不敢走一下神。
夜彻底深了,知了在树上叽喳地叫,屋里没开空调,热得人一身薄汗。吴彼转了转酸痛的手腕,望了眼挂钟,又望了眼坐在茶台前看书的男人,有些委屈:“哥,还继续吗?”
吴彼怕露拙,笑呵呵地:“哥,咱俩不是一个书体。”
“没关系,练习而已。”
吴禹将毛笔搁下,把位置让了出来。吴彼硬着头皮往凳子上一坐,默念着已写下的文章,半天没动弹。
“合适。敬始慎终,礼义之文;行谨坚志,言谨崇德。”男人温和地笑着,“言言,放心去做,哥哥相信你能成功。”
“看来野心不小。”吴禹微微勾起唇角,不赞成也不反对,“这方面文浅更有经验,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别怕丢人。你跟文旭关系好,但见了人也要注意礼貌,不能像在自己家似的口无遮拦。”
“明白,明白。”
吴彼拧着手,暗自腹诽,也不知道浅哥有没有发现自己伙同他弟偷了三瓶酒。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这只兔子却专挑身边人祸祸,从姓吴的到姓周的,再从姓周的到姓甄的,没一人能逃出魔爪。
吴彼嘿嘿笑着打着哈哈:“偶尔、偶尔……”
对上大哥不喜的神色,小混蛋立马低下头承认错误:“我错了,再也不抽了。”
吴禹没说什么,男孩子抽两根烟也正常。他起身走到柜子前,踩着移动木梯将手里的书放了回去,问道:“你之前说要做成人英语教育,进展如何?”
“也没说谢谢人家?”
“嗐,就一路人。他怕卷进什么麻烦,讨了根烟就走了。”
吴彼面不改色撒着谎,早前准备好的答案说的十分顺畅。“体验生活”是真,“绿林好汉”是假,他又回想起那男人宽阔的背,不禁有些感慨,自己“以身相许”也不知道算不算赔本买卖。
“好了。”吴彼掀起衣角给他看,“放心吧,早就好了。”
“怎么会在那儿跟人起冲突?”
“体验生活。”他解释道,“孟禾的工作室我参了一腿,他最近跟何黎庭的百岸传媒有个联名摄影展,主题。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去那里取取材。”
“好嘞谢谢哥!”
这次的笑里不掺一点儿假,吴彼特别狗腿儿地给人夹了几口菜:“哥,你多吃点!”
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这顿饭吃的相当其乐融融。吴彼拍着肚皮瘫在沙发上,玩了一小会手机后眼皮子又开始打架,晚上八点半,他既不想出门遛弯,又怕直接睡觉会被骂懒,百无聊赖,只好在家里东走走西逛逛,跟他老爹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几句嘴。
男人翻了一页书,就像把此事翻了篇,吴彼不禁松了口气。有告诫在前,若他听话,那便不可能与穆岛相熟,但甄鑫弦刚从他手里拿走一张卡,自己要是装全然不知,可信度更低。
兄弟俩都十分了解对方,吴禹没再追问,八成是最近真的没调查他行踪。吴彼心里有了数,便彻底放松下来,两指夹了点枸杞扔进水杯,眸里隐约有些得意。
“你之前的伤养好了吗?”
吴彼抓了抓头发:“哎。”
两人对坐着,他刚捧起一杯凉白开,就听对方冷不丁问了句:“穆岛那边怎么样了?”
玻璃杯上的手瞬间就抓紧了,吴彼虚虚地往后一靠,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嗯?谁啊?”
“写到哪里了?”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
“就到这儿吧。”吴禹将书扣下,走过来拿起一页笔墨,“还行,没退步。”
“忘记怎么背了?”
“没,看看你写到哪儿了。”
他重新蘸满墨,接着“金玉满堂,莫之能守”续了句“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吴禹站在身后静静看着,吴彼总觉得耳朵脖子直发烫,心思一飘,笔画就抖,等写到最后一个“也”字,那上下忐忑的心才算消停下来。
若他和甄友乾的“情史”败露……吴彼只担心了两秒,嗨,大不了就是被唾沫星子淹了,再差也能留个全尸。
吴禹显然还不够了解他的弟弟,只当他绞紧手指的动作是因为自己太过严肃。他从梯子上下来,抚上那蓬松的头发时语气也缓和不少:“公司取名叫‘敬言’?”
“嗯。”吴彼抬起头,神情真像只人畜无害的兔子,“不合适吗?”
“还行,在写商业计划书。”
“想融资?”
“嗯。”
若是让甄友乾听到这番说辞,估计得把他摁床上往死里操,吴彼抿了下唇,糟糕,不敢想,一想又要发情。
“嗯,以后多注意安全。”吴禹又翻了页书,突然一顿,“你抽烟?”
淦,得意忘形,马失前蹄。
“嗯,挺好。”吴禹点了点头,“小孟有才气,就是太倔。孟叔跟爸感情深,有些事不好意思张口,你有机会就多帮衬帮衬。”
他忽然想起些什么:“我听人汇报,找到那帮流氓时他们都被打得不轻,你干的?”
“哥,你可太看得起我了。”吴彼笑着添了杯水,“当时门没关,刚巧路过一个热心肠大哥,听见声音把我给救了。”
这套房子面积虽不小,但装修十分低调,壁布墙面瓷砖地,配色一律往冷感走。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个书房,两整面通顶的玻璃柜被书塞得满满当当,语言包含中英俄,内容从到党章一应俱全,称其为私人图书馆也不为过。恰到好处的灯光布置,舒适称心的工作桌椅,让喜静之人呆一天都不会乏。吴彼不喜静,却也在这儿留下过不少回忆,大多数是被他老子摁着头读书写字,称不上美好,也不算厌烦。
吴彼推开半掩的门,探头探脑望了两眼,吴禹正在一幅“天道酬勤”下练书法,听见响动也没抬头,只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不得不说吴禹的字也写的极好,一手行书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细品更像是画。吴彼慢慢踱入房内,凑过去帮人研墨,手刚搭在墨锭上,就被吴禹用笔顶戳了一下。
“来,你接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