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友乾捏了捏喉咙,从地库直接上了电梯,楼层数字一下下跳转,把焦虑全部转化成了直白的渴望。泡个澡、倒杯热茶、就着炉火来根儿熟悉的烟,电视开着就为听个响,烦了之后再往暖烘烘的被窝里一钻——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只要闭上眼睛,便可获得一夜安眠。
有时候,“家”的作用就是如此简单,至于那房子里是否有人等候,好像并不重要。甄友乾一刹那间想通了,没有感情能比钢筋水泥还牢固,什么情啊爱呀家不家的,把它当成随风而落的雨就好。潮湿就潮湿,干涸就干涸,意乱情迷之后,只要无所谓地耸耸肩,便可以纵情去逐阴云后的日光。
他像是终于解开了数学题,浑身通畅,心情好得往上飚了几个度。电梯“叮”的一声响,男人迈开步子朝外走去,一抬头,那刚得出的答案就被画了个巨大的红叉。
“也在。”齐石顿了顿,“甄哥,你要来吗?”
甄友乾想了一会儿:“算了,我明天再过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穆岛,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是否愿意看见他这张脸。困意被搅得一干二净,他从床上爬起来,套上半湿的衣服去前台退了房。
“啊,好像说是老爷子绑人的时候给弄了点乙醚。”
“……”
“……行吧。”
【齐石不是其实】:甄哥,睡了吗?
甄友乾看了眼时间,有些疑惑,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怎么了?”
“呃,有个情况。”齐石犹豫着,“穆总……在医院呢。”
他把小猫举过头顶给男人看,笑得无比灿烂,如同春日梨花:“我刚捡的,是不是很可爱?”
吴彼揉了揉眼,抬头看着他,一脸茫然:“啊?”
“啊个屁啊!”甄友乾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他妈要死是不是!”
吴彼吸了吸鼻子,正欲开口,身上突然传来几声奇怪的响动。
“操!”
他锤了一下墙上的开关,一头扎进被子里,两根手指烦躁地搓着,把胶带搓成一个球弹在了地上。
爱死不死,关老子屁事。
家门口窝着个人,跟落汤鸡似的从头到脚湿了个透,水滴压弯了眉头,卡在睫毛凹陷处持续下坠,晕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狼狈不堪。他蜷缩着靠在门上,胸口处的起伏不太明显,只有那潮红的面色显现出几分生机。甄友乾呼吸一滞,连忙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头:“吴彼?”
没得到回应,他又摇了两下:“吴彼?醒醒。”
那人哼唧着转了个身,他一下没忍住,拔高了嗓门:“他妈的给老子醒醒!”
车里还留有未散尽的烟味儿,混着潮湿的冷气有些呛鼻,甄友乾以最快速度朝知原府开去,从头发到脚尖都透着急切,像毒瘾犯了一般。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点一支烟,仿佛那虚无的安慰可以抚平心中的焦躁,殊不知饮鸩止渴,火焰烧的从不是苦闷,而是一缕缕妄想和不该有的天真。
穆岛不喜欢烟的味道,但也从没对他指手画脚过,他自作多情地戒了许多次,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坚持与放弃之间,他一边想着为什么老子要改,盼着对方能接受他的全部,一边又觉得摒弃掉坏毛病也挺好,说不定还能获得些许回眸。数次挣扎,数次复发,失败到终点之后他才恍然惊觉,这只不过是在独自较劲罢了。
他认错了自己的位置,也亲手砸毁了另一套桌椅。或许撞了南墙才知道,轰然倒塌的瓦砾之下,没有人有资格回头。
他抹了把脸:“沈儒逸在吗?”
“在。”
“甄鑫弦呢?”
男人被糖块儿呛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您别着急,不严重,”齐石连忙说道,“就是长时间没吃东西,下药、失血,再加上情绪波动,刚刚晕了一会儿。”
“这他妈还不严重?”甄友乾有些恼,又问,“下药是怎么回事?”
甄友乾皱着眉:“什么动静?”
吴彼又“啊”了一声,只不过这次是四声降调。他扯开领口,伸手摸了半天,嘴上“嘶——”地痛呼着,最后从怀里揪出了一只湿漉漉的小黑猫。
“这是言言。”
甄友乾骂骂咧咧地闭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翻腾来翻腾去,最后把失眠原因归结为床板太硬枕头太软、空调太凉表声太吵。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前仆后继地砸向玻璃窗,扰得他心烦意乱,恨不得自己当场失聪。秒针一圈圈跳着步,拖着蜗牛般的时针转了两格,随着手机“叮咚”一声响,男人猛地翻身起来,望向天花板发了一刻钟的呆。他习惯性地去摸床头柜,不仅没摸到烟,还被立起来的前台卡片扎了一下手指,甄友乾又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时,他妈的委屈得想哭。
这逼日子算是没法过了。
他拆了一颗盘子里的糖,嘎嘣嘎嘣咬着,随后打开了手机,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半夜不睡觉给他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