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身传来密集的蚁噬感,严争泽抽了口冷气,再一抬眼,不远处站着欲言又止的空姐们。
严争泽以手扶额遮眼,无声地说了句话。
而底下的郁如来顺利读懂了他的唇语,那是多么简单明显的口型啊,从头到尾就两个字——
半睁的眼皮生磨着酸涩的眼珠,郁如来缓了良久,发觉自己躺的地方硌得他脑袋疼。
郁如来精神不济地翻身躺平,看见被他吵醒的严争泽正左右轻转着脖颈放松。
青年的下颚线锋利明晰,吸引着郁如来的注意力。
郁如来闭上双眼,“直到两个月前,有人告诉我,你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因为失忆症让你睡不了安稳觉。”
“这真是天大的一个误会,”郁如来催眠自己,“原来你只是,只是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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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回应。
郁如来面带踌躇地走进去,看见肮脏的水泥地上,躺着血淋淋的严争泽。
他完全有这个能力。
“可你拒绝了,”郁如来回忆道,“半点都没犹豫。”
之后有一段时间,郁如来忙着处理签售会的相关事宜,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内心却有一种极强烈的念头。
为什么,郁如来心想,要是能用一个“因为”回答清楚,倒也好了。
但郁如来不会这样说,“我才要问你为什么。”
“分明约定好了,你回国安定下来就联系我。”
严争泽的家好像一个墓穴。
过惯了富裕生活的郁如来,那时并不能理解那样的地方为何会有人住。
“一个学期的宿舍费,够我住一年的地下室。”
后来这位护工联系他,他才想起不管多忙,也该去看望一番的。
不过严争泽身体素质好,恢复能力强,等郁如来有时间去探访时,对方已经能出院了。
当天郁如来开车接到严争泽,吃了一顿沉默的午饭,便送他回家。
但愿这一路够长,能让郁如来把过往说完。
严争泽是一个外形与性格并不怎么符合年纪的小孩。
这是郁如来与他交谈后得出的感想。
“我开车就行,”严争泽对助理说,“你下班吧。”
助理恭敬有礼,为他打开了车门,“您注意安全。”
a市似乎毫无变化,随处可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繁华无比。
“你跟着我干什么?”严争泽问。
“我没说完呢,”郁如来顶着睡乱了的头发,郑重道:“如果你知道了前因后果,还坚持拒绝我,那我也能死心了。”
说话间,一辆迈巴赫精准地停在他们前方。
严争泽面色平淡,不置可否。
“别那么想,”郁如来笑,“我回来找你的原因不是一目了然吗?”
郁如来的额角抵着椅背,一双眼直勾勾地抓紧眼前人,“当然是因为——”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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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箱车轮在地板上滑动不停,郁如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严争泽身后。
“别看了,”严争泽嗓音低哑,“起来,我腿麻了。”
“嗯,”郁如来尝试起身,可仰卧起坐到一半,又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啊!疼死我了……”
后脑勺好像被根坚硬的棍子重击了一下,晕得郁如来眼冒金星,“不行了,”他求饶似的摆摆手,“先让我缓缓。”
郁如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之中,唯有化不开的浓雾,先是稠白,不知何处砸下来一滴墨,将缭绕的雾气染成了灰黑色。下一刻,一缕一缕的黑雾便朝他飞扑而来,往他体内死钻。
郁如来拖着沉重的身体从梦中苏醒。
谎言如借东补西,迟早有东窗事发的那天。
“可没多久,你的电话成了空号,给你社交账号发的所有消息也像石沉大海。”
“我真佩服你,断得那么干脆爽快。”
他想去看看那个骄傲的少年过得怎么样。
郁如来凭借记忆拐进那条偏僻街道,正要找位置停车时,看见一群凶相毕露的高壮男人从那个狭窄口出来。
锈迹斑斑的铁门大开着,郁如来生疏地敲了两下门,朝里问道:“有人在家吗?”
十七岁的严争泽坐在霉青色的凳子上对他说。
郁如来无法形容当时那种复杂的心情,他只是近乎冲动地提出来——
他想资助严争泽。
同样也是那天,郁如来发现亮丽发达的旧金山原来有那样的区域,位于此间,却仿佛流离于这座城市之外。
那里破落得像随时会发生命案。
洞穴般深而窄的入口,堪堪只能容纳一人通行,走五六步便是向下的铁制楼梯,哒哒哒,哒哒哒,阴森诡异。
个子高,话很少,防备心重;生活拮据,但不贪心。
当时医院建议严争泽住院观察半个月。两人商议出的解决方案,是郁如来负责医药费,再另付1000美金的赔偿损失费。
但考虑到严争泽无监护人照顾的情况,郁如来又特地聘了一位看护工。
郁如来曾在这座城市生长,从常住到寄居,再到一去不返。
青春年少的记忆,这座城市替他保存过,如今被用来提醒他,他今年三十四岁了。
“其实,”郁如来开口道,“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
年轻男子下了车,到了跟前便微鞠躬问好:“严总,欢迎您回来。”
严争泽点点头,迟疑片刻,打了个手势。
助理立刻会意,接过郁如来的箱子往后备箱去了。
“我对你余情未了啊。”
“况且,”郁如来说,“你应该能查到,我早就和他闹翻了,我何必自找麻烦来帮他。”
严争泽寻不到郁如来话里的破绽,“那么,”他缓声问,“你为什么过了六年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