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谢瑜特地把他的被子拿出去晒过了。
谢灵乘不是傻子,燕灼的话挑拨不了他跟他爸的关系。
他只是有点怅然,原来燕灼是可以毫不犹豫用他的软肋来扎他的心的。
谢灵乘听见他手指在有节奏地敲打桌面,神经反射性地紧了紧。
每次燕灼在思考要怎么弄死别人的时候,手总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我猜一猜,你不会是躲到林家去了吧?”他语调是漫不经心的慵懒,说出的话却字字锥心,“你真把自己当成谢瑜的亲儿子了?你只是被他捡来的而已,哦,还不是亲自捡的。”像是觉得很有趣,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连挽回都算不上,只能叫拿捏。燕灼高高在上地拿捏着谢灵乘的七寸,让他不得动弹。
但现在不是了。
“你可以点外卖,”本以为拒绝的话会说得很艰难,没想到却意外的顺利,“需要我给你送餐电话吗?”
突然,电话响了,那是他之前专门为燕灼设置的铃声。
手不自觉地攥了攥床单,谢灵乘下意识想要挂断,但转念一想,这也是个测试的机会,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燕灼。
“喂。”谢灵乘咽了口唾沫。
精致得像个bjd娃娃的“美少女”气得转过头来,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像盯上了猎物的野兽,突然他朝着镜头一个飞扑,画面天旋地转,平稳之后变成了仰拍林睚的视角。
“我只答应了穿给你看,可没允许你拍。”这个角度,林睚垂下的湛蓝眼睛像是璀璨的宝石,亮得吓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身下的人,不容置喙地要求道,“作为交换,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那一贯倨傲的脸,此刻却流露出一丝慌张,但他的语气仍然是狠戾的,“敢骗我的话,你就死定了。”
说完,他不等身下的人回答,微微俯下身,滚烫的呼吸模糊了镜头。
虽然眉眼稍显稚嫩,但谢灵乘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少女”是林睚。
十几岁光景的林睚。
“你、满、意、了、吗?”似乎是到了忍耐的尽头,“少女”从牙关里咬出来几个字。
那些被他忘掉了的记忆,有没有可能,被保存下来了一些呢?
小心翼翼地把相机拿了出来,他抽了张湿巾仔细地擦拭了一下表面的灰尘,连上数据线,等了三分钟之后,屏幕出现了开机画面。
谢灵乘期待的划开了菜单,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的照片和视频,空空如也。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正要把相机摆到一边,却发现角落里有一个隐秘的文件夹,他点进去,里面孤零零存着一个的视频。
他一直清楚自己真正心之所向的事业是什么,从小到大,一直都没变过。
有时候他午夜梦回,又回忆起导师听到他放弃读博时那惋惜又忧伤的目光,每次醒来之后都会恍惚好久。
他被禁锢的,被夺走的,他都会一样一样找回来。
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谢灵乘干脆起身,坐在书桌前,把以前的旧书翻出来看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他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时,看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相机。
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谢灵乘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他某次考了年级第一,谢瑜送给他的,但他却没有使用过的印象。
“谢叔叔就是教养太好了,不知道怎么拒绝不合时宜的客人,就算觉得你多余,也会想方设法地招待好你。”燕灼轻柔的声音里裹着比匕首还尖锐的恶意,“小乘,做客人是要有分寸的,打扰人家太久不合适,你说呢?”
“……我要休息了,”谢灵乘垂下头看着被子上的花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公事公办地说,“燕总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先挂了。”
把手机扔到一边,谢灵乘拽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脸上,呼吸间都是阳光清朗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似乎跟林睚多接触真的有用。
攥着床单的手松了松,谢灵乘没那么紧张了。
“呵,我们小乘,翅膀硬了呀。”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然后燕灼轻轻地笑了一声。
“小乘,你怎么还不回家啊?”燕灼说话的时候,带着点氤氲的鼻音,坦荡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怜兮兮地抱怨,“我要饿死了,想吃小乘煮的鸡蛋面。”
燕灼一直都是这样。
每次对他说了重话,也不会道歉,晾他几天之后,再若无其事地抱着他撒撒娇,软着声音缠着他卖乖,然后谢灵乘就会二话不说地回到他身边。
“咔哒”一声,似乎有人按下了开关,一切都戛然而止。黑掉的屏幕上,反射出此刻谢灵乘茫然的脸。
忽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又响了起来,谢灵乘脑子里一片乱麻,完全无法思考,他机械地拿起来放到耳边。
“下楼,我来接你回家了。”
他脸上没有化妆的痕迹,但不知是害羞还是气恼,眼尾都晕得绯红一片,卷卷的发尾柔顺地贴在他腮边,看起来整个人攻击性锐减,“你再拍,我真的会杀了你哦!”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第一次跟我道歉,很有纪念意义。”持着镜头的人诚恳又认真地说,但尾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谢灵乘怔了一下,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谢灵乘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认真地摆正了相机,手指一戳,点开了那个视频。
画面一开始就是他房间的飘窗。接着镜头一晃,画面里出现一个有着海藻般卷曲长发,穿着红色蓬蓬裙的美丽少女,此刻她正双手抱胸,拧着一张冰冻三尺的脸,气鼓鼓地把头别在一边。
她,不对,是“他”。
咬了咬唇,谢灵乘坚定地对上谢瑜的目光,“爸,我想继续读博。”
老怀甚慰的谢瑜拉着谢灵乘说了很久的话,才放他回了自己的卧室。
谢灵乘呼出一口气,把自己丢进柔软的被子里,蹭了蹭枕头,因为少有的放松而有点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