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延觉得好玩,问:
“你这是干什么?”
“抱我娘。”
“什么叫‘然后就成了’?”
“就是成了啊。你父皇带她游山玩水,回长安就封她婕妤,这不就是成了?”
小皇子还是不满意,知道他不会讲故事,问:
“你娘是徐州人,楚地多绝色,她是最漂亮的。当年你父皇春初去徐州出游,一眼就看中了她。”
武崇延收回手,背在身后,回忆往事。
“那天下小雨,河两旁的柳树刚抽芽。你娘没带伞,河边行道窄,有辆牛车要过,她给人家让路,没注意,脚底滑了,抡着胳膊就掉进河里,扑通好大一个水花。”
为什么没人要他?
为什么谁都不要他?
他伏在地上,握紧拳头,锤打旁边长长的车辙。
真正的皇陵在地宫里,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武崇延领他去的是地上的碑林,在一片蓊蓊郁郁的常青树里。
霍临看着面前花白的石碑,努力认着上面的字,但都是小篆,他学的隶书,还认不出几个。
武崇延发现他迷茫,指上那密密麻麻的碑文中的中心。
马车驶远。
霍临追上去,流着泪,奋力奔跑,嘶喊:
“留下!带上我!”
“只能是你父皇想见你,你不能去见他。”
“为什么!”
他大吼。
“你带我走!我不要一个人呆在那里!你带我走!”
“近安,去昭台宫。”
武崇延对车夫吩咐,扯掉他的手,抵开他小小的身体,神情冰冷,仿佛与方才判若两人。
霍临一下慌了,往后退后两步。
“你要送我回哪儿?”
“昭台宫。你住的地方。”
“不行!只有我和我爹才能抱我娘,你起来!”
“我就不。你有本事把我拉起来,不然我就一直抱着。”
霍临跳起来就去拉他的手,使了吃奶的力都没把这个沉得要死的大块头给拉起来,反而逗得他咯咯直笑,嘲笑他:
霍临咽下碎肉,嘴里发干。他瞪着白茫茫的雪面,说:
“我要喝酒。”
武崇延递给他葫芦,觉得有趣。
将军不说话了,也面朝下趴着,扭头看向小皇子生气的眼睛。
“你干嘛!”
“我也抱一下,不行?”
“我娘在这下面?”
将军应了。
小皇子打量着脚下覆满白雪的枯草地,忽然蹲下,面朝下张开双臂,趴在雪上,闭上眼。
他畅快笑出声。
“我是当时的随行护卫。皇帝着急了,叫我下去救她。我跳进河里,把她抱上岸,皇帝立刻打着伞来,叫下人给了她一张毯子,把她搂怀里。然后就成了。”
霍临故事听到半头,不满,皱眉问他:
“这里,乔夫人,乔溪君。”
“乔溪君。”
小皇子重复一遍,伸出红通通的手指摸上那三个阴刻的字。指腹下的石碑冷得像冰,他又摸了一遍。
奔跑,脚踩上过长的下摆,摔倒,爬起来,他又追上去。
“别走!带上我!啊——”
他再一次摔倒,磕得膝盖像碎了一样,掌根撑在地上,也擦得血红。
“因为你父皇是皇帝,你是被他打入冷宫的皇子。”
“为什么!”
他还是执着地问着这句话,将军却不再给他答案,到了昭台宫就捉住他,把他扔下去,从车帘伸出手,向他挥舞告别。
“你在哪里是你父皇的旨意。你是五皇子,我只是个草莽将军。我不能带你走。”
“那带我去见我父皇!”
小皇子绝望地瞪着他,死死抓着他抵开自己的手腕。
武崇延一把把他捞过来,手臂箍着他肚子,提起来就往马车走,任他怎么踢打都不松手。
“我不回去!里面没人了!我不回去!”
霍临被他摔进车厢里,见他上来便扑过去,紧紧抓着他唯一没护甲的大臂,抽泣着求他:
“再来十个你都拉我不起来。你当我比你多的三十多年饭白吃的吗?”
两人又闹腾一会儿,武崇延自己站了起来,拍掉身下的雪。
“行了。闹够了。我送你回去。”
“嘿,你还知道喝酒壮胆。”
小皇子一抹嘴,腾地站起来。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