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寝室的四个人虽说都是alpha,但安槐生性温和沉稳,不喜欢说话,和顾念东的性格有些贴合,程英和韩飞两个是同一挂人,性子张扬桀骜,玩世不恭。所以安槐起先本不和程英最亲近。但程英却总会打破两人之间的亲密距离,他喜欢凑到安槐身边,像黑道大哥一样把安槐当成他的小弟,到哪都护着他。
他老是对安槐说,“老安,你是个alpha,别成天面不拉几的行吗?”
安槐问,“我看起来很面?”
“我靠!你个骚婊子怎么他妈不早说!昨天我他妈跟你没带套!”程英一下子清醒,从床上弹起来,一睁眼发现是安槐,翻了个白眼假装无事发生,倒头栽下去装睡。
这当然是以前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磕磕绊绊地确立关系,而程英嘴里喊出来的,会是他安槐的名字。
而且属于安槐的句式还和别人不一样,从程英嘴里喊出来的别的善男信女,基本都和滚床单一夜情那些下三滥的事挂钩,只有到了他安槐,程英嘴里念叨的,像是告白一样的“我喜欢你。”
从前安槐也总是做这样的工作:夜里一两点了不见程英回家,他自然担心地夜不能寐,给程英怎么打电话都不接,一直到了二半夜,那边电话打过来,一接起来就是酒保的传唤声。
安槐只能开着车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酒吧把已经烂醉如泥的程英捞回家里。
把他扛到床上时,总能听到程英嘴里呼唤某个人的名字,什么“小梅,你这么认真干嘛”,什么“ada,你怎么又咬我”,什么“阿哲,咱们这次别带套了”。
心肺骤停。安槐的一巴掌轻轻落在程英脸上,“你说什么疯话?我…”
程英的右手已经顺着安槐的膝盖摸上了大腿,再摸下去就是性骚扰了。安槐顾不得别的,咬了咬牙,俯下身子向着程英的右耳垂咬下。
安槐不知道,这一咬,是他们日后孽缘的开端,也为六年后的那场雪月风花埋下了伏笔。
他急忙爬上程英的床,程英的下身居然没穿裤子。
平日里见他昂藏七尺,进了易感期也是一副霜打茄子的可怜样。安槐努力不去注意程英勃起的内裤里傲人的一大包,他拍着程英的脸颊,问他抑制剂放在哪里?
程英睁开已经濡湿的双目,情意绵绵地看着安槐,“槐槐,你帮我标记一次吧。”
他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掉头回去把桌上的醉汉拽了起来。程英跟得了软骨病似的贴在安槐身上,吐出的鼻息飘到了安槐的耳后。
“槐槐,你身上真好闻...”
“你闭嘴吧,真不要脸,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扔在这。”
“我...我可能快到易感期了,抱歉,沾到你身上了。”安槐揉了揉自己的耳垂,那里的温度高得离谱。
“没事,这味道挺好闻,我喜欢。”
文艺汇演之后,安槐感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而且程英对着他的态度也变了,变得一点不拿他当外人,只要宿舍只剩下他们两人,程英就会从头到尾只穿一条裤衩子裸奔。
“朗诵这首诗时,我把自己代入到了周瑜的角色里,但我挺紧张的,我看演讲技巧里说,如果紧张,演讲者可以试着在台下找一个锚点人物,当作紧张情绪的突破口,我就把台底下的人全看了一遍,一看到你,我就不紧张了。”
“哦...我有这么厉害啊?程英,我...”
安槐的话被程英一个有力的拥抱打断。他抱得很用力,安槐可以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肌和自己心脏的狂跳。
他…喜欢上了程英,就是诗朗诵前的那一眼,就像他喜欢周瑜那样的喜欢,崇拜,爱慕。
等他朗诵结束,台底下稀稀拉拉,响起礼貌的掌声,程英又看了安槐一眼,才拐到台后面出来。到晚会结束,安槐在汇演室门口等到了一身轻松的程英,和他一道回寝室。
“哎呀,任务完成。我在台子上的样子没那么挂相吧?”
安槐性子好,从不拒绝推脱,还经常满脸崇拜地和程英聊三国的历史。大二有段时间院里搞文艺汇演,要求每个寝室出个节目上去,别的仨人都不想抛头露面,只有程英自告奋勇,来了一首诗朗诵——清代郑燮的。
文艺汇演这种事,原本大部分学生被拉过去都是为了凑人头,台上演着,台下观众低着头刷手机,谢幕时给给面子鼓鼓掌便是。遇着歌舞之类的节目可能还抬头看两眼,但诗朗诵这种表演形式老套的节目,基本不会有几个人看,大家听个响也就过去了。程英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心潮澎湃,对着宿舍几个哥们说“我也没指望有谁听,但我是真的喜欢这首词”。
这句话在安槐心里落下一滴墨,文艺汇演当晚,他特意和韩飞,顾念东坐到前排,一等到主持人报幕到程英的节目,三个人就跟上了发条似的疯狂鼓掌,特别是安槐,手都拍红了。
打上大学开始,程英就是个风流倜傥的浪子,手握星辉执笔如剑,眼波横水眉峰聚山。他也一点不浪费自己这副好形象,今天和那个女孩相好,明天又和别的男生勾搭。换的恋爱对象就像集邮,四年下来能凑够一个加强排。
安槐起先并不能接受程英对于恋爱的游戏态度,因彼此是无间挚友,有时候聊天还老直言不讳地批评他,说出一些“你怎么这么渣”之类的话,程英淡淡一笑,不甚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安槐心底纯净,也是四个人里年龄最小的,别人都喊顾念东叫“东哥”,他也索性跟着叫,而韩飞说话娘里娘气,不喜欢别人用“哥”来称呼他,安槐就直接叫他的名字,只有对着年龄最大的程英,他打心眼里想喊出一声“英哥哥”。
主角刚一走,剩下的两个配角自动升级为主角,四个人里,只有韩飞是如假包换的观众。这俩人的表情也足够逗笑,程英看安槐是下一秒要到床上吃了他,安槐看程英是下一秒要生吃了他。
“唉...老安,你俩之间谁在上面?”
“那肯定是我啊!哪次不...不是我压着你?”程英迷瞪着眼睛冲着安槐说,他高了,颧骨微红,或许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
“对呀,打过架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屑于和别人打架。”实际上并非安槐不屑于打架,而是敦厚的性格导致他在格斗里永远是挨打的一方。
程英点点头,“你身上有谋士的气质,...像张良,属于智将,不是武将。”
大学时,和同寝的另外三个alpha相比,安槐觉得自己算不得好看的。顾念东干净朗落,五官鲜明,素面朝天就已足够神魅;程英眉眼处情深蕴玉,冷峻里自带儒雅,有如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韩飞长着一张女孩子们最喜欢的正太脸,气质阴柔,笑起来眼睑弯弯,性格可爱活泼。
独有他安槐一个,成了其他三人的绿叶,模样,身材,学识都在最底层,浑身上下没有闪光点,相形见绌,泯然众人。
安槐总是自卑的。但他从不嫉妒三个朋友,因为这三人从来不因为安槐普通而报团疏远他,他们反而觉得,安槐沉稳踏实,真诚可靠,心地善良,所以推举他做了四年的寝室长以及班里的班长。包括后来工作室成立,安槐也是他们小组作为统筹的组长和室长。
起初听到,安槐心里还犯犯恶心,后来这人名一次一换,安槐竟然找到了一丝苦涩的乐趣,把程英于勾栏处认识的这些不三不四的ex们都拿纸记下来,这么三四年下来居然有将近一百人。到了最后,听到程英喊着醉话,安槐还会拿捏着腔调来回回他。
“蓝蓝,咱们再来一次吧。”
安槐捏着鼻子说:“英哥哥,我忘了告诉你,我有梅毒。”
把酩酊大醉的程英托运回了家,安槐直接把他丢衣服似的丢上了床,他也没仔细看,程英的后脑勺一下撞到了床板上,“咚”的一声闷响,又让安槐心疼,他忙弯下腰来检查,手摸了摸他挤着碎发的后脑袋,没摸到血,只摸到一手的汗。
“槐槐...”程英的头拨浪鼓般摇摆着,含着口水音叫着安槐的名字,“槐槐,槐槐......老婆,我喜欢你…”
安槐看着满脸酒气的程英,他本来是笃定了绝不和程英纠缠不休,打两周前的那晚上之后再不想这事,可这程英是个喝醉了酒满嘴跑火车的主儿,非要把他们两个人的事弄得满城风雨才罢休。
程英的右耳垂,含起来像是块桂花糕,让安槐舍不得用力,也舍不得丢口。
一分钟之后,疯迷的alpha进入昏迷状态。安槐闪电一样跳下了床开门通风,把满屋子的桂花和槐花气味冲散,他极度不安地意识到,自己吻向程英的耳垂时分泌了太多信息素了。
最气人的事还在后面,安槐自然不会把给程英做标记的事讲给顾念东和韩飞听,可第二天一醒来,程英就掀起床帘冲着楼下的三人大声喊:“谁他妈把我标记了?谁!哪个狗日的?”
“槐槐”这个肉麻到姥姥家的昵称就是这么来的。安槐当场拒绝,他想,程英大概是神志不清了,才会要自己的alpha室友给他做标记,还用称呼恋人的模式称呼安槐。
“去你的…要是换了东哥回来,你是不是也会喊人家「东东」,要是韩飞,你肯定叫「飞飞」,程英,…你这人真不要脸。”
“…槐槐,我喜欢你…”
安槐觉得程英的这一举动有些刻意,像是故意给他展示自己的好身材。这让安槐抬不起头,和体格壮硕的程英相比,他像条白斩鸡。
桂花和槐花花香相似,只是桂花浓郁,槐花清新,只有这点微小的差别,安槐总会分不清空气里飘荡的气味究竟是自己的,还是程英的。而且程英有个毛病,从不在意自己的易感期,老是弄到信息素飙到满屋子都是,才会被室友们提醒着赶紧打抑制剂。
有那么一次,安槐晚自习回来,隔着门就闻到了桂花花香,开门后发现发着烧的程英一个人在床上长眠不醒。
“多谢。”他很认真地对着安槐的耳朵轻语,“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讲我的那些爱好的人。老安,多谢,多谢你。多谢…”
程英的表白,让安槐突然感到一丝凄凉。他好像能明白为什么这个浪子像换衣服一样更换恋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去了解他像大海一样广阔的内心。我们每个人都像一座孤岛,岛上有五彩缤纷的景致,等着一艘艘渔船路过时船上的人来欣赏,但大家都太忙了,都急着让船开快一点,根本没几个人会想了解你的世界,你的内心,你的小宇宙。
松开怀抱时,程英闻了闻自己的肩膀,“老安,这是你信息素的味道么?槐花味?跟我的好像,我的是桂花味。”
安槐的脸还微微红着,他急忙回答,“当然没有,你可帅了。我和东哥,韩飞一直在台底下听着,你念得真好。”
“你知道我开始之前为啥先看了你一眼吗?”
“啊?我...我都没注意,你看我了?”安槐装起了糊涂。
程英身着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行至话筒前,目光向台下左侧扫到右端,最后停到了安槐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安槐被程英的这一眼看得红了脸。听着程英在台上慷慨激昂地陈词,少年心动犹如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连天。
会场的一杯果汁跌宕了内心的波澜,一宛闭幕小曲深沉了内心的深邃,可即便这样,也无法褪去安槐对程英那波澜万丈的心动。
在他老家,幼子喊自己的胞兄都这么叫,佳人也如此呼唤自己的情郎。
有次他这么喊了一声,结果把程英惊得原地起跳,手指点着他的鼻尖表情夸张地说,“老安,你叫我什么?”他以为程英不喜欢这个称呼,就再也不敢明着叫,只能在心里偷偷喊。
安槐觉得,程英身上存着一股子“结交五都雄,一诺千金重”的少年侠气。他也确实老爱犯中二病,老版的他翻来覆去看了二十几遍,原着更是让他背得滚瓜烂熟。他平时最喜欢的游戏是三国无双和三国杀,最喜欢的三国人物是周瑜,而且还拉着安槐一起看一起玩。
“程英,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还有,你可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
“行啦,你俩不用在我跟前演了,我早就看出来你俩有事儿,替你们瞒着没告诉东哥而已。”韩飞吸了口茶碱,慢慢站起身,“钱我付了,你俩随意,我回去洗洗睡了。”
最后一个观众走了,这戏也演不下去了。安槐收拾了提包就要往外走,这时间点,烧烤铺子里也连个鬼影都没有,老板都在柜台咂嘴打盹。安槐走到店门口,却听到身后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