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为何要隐瞒真相了吧？
由谁提出的、为了什么目的，而向天下、向他们这些被“骗”着修炼功法的人隐瞒真相呢？
瞒着天下还好理解，修仙毕竟是少数人的“世界”，上位者想要达成情报和资源的垄断，又或者是修真界和凡人界之间有什么规定也说不定。
莫殊开始娓娓道来。
他先讲这世上存在修真界，有修真者，也就是你那所谓的“仙人”。而你和神侍们每天祷念的“祷词”，其实就是修真者的功法，你们打坐礼拜，其实是在修炼灵力。
而那水箭术，当然是法术而不是什么武功招式。真傻，你见过哪家武功秘籍放在额头上就能记进脑子的？
莫殊未感意外，只问：“为什么？”
“于私，那是养育我的地方。于公，我是宸国的圣子，在其位而谋其职、担其责，我身负万民苍生之福祉，不可因一己之私弃苍生于不顾，甚至因渎职招来神明降罪而殃及苍生。”
莫殊目露赞赏，眼前人气势凛然、目光坚定，这才是大丈夫么。不是平日的懵懂小白兔，也不是昨晚的风情大美人。
调戏成功的莫殊嘿嘿一笑，反手揽住术玄的腰。“晚安。”
…
既然术玄已经做出决定，第二天，莫殊他们就跟着运输队回到了神殿。
那说个实际点的，鬼知道他会在这个时空待多久，会突然穿回去，还是会活到这条凡人的寿命耗光、恢复修真者身份后了仍一直“活到”未来？
不确定短时间内是否能脱离这一切，那他跟这里最大的联系就在术玄身上，他不管是出局还是入局反正没有绝对安全的活法，那何不就走这一遭呢？而且，说不定因果一了他就回去了呢对吧？
莫殊脑壳里没考虑任何浪漫的东西，但术玄听着“命运”二字，却是心口鼓噪又熨帖。
“emmm，因为我把你睡了？”
“……”
“那不然，你就当因为命运吧。”
“那不行，法器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乱借，所以就退而求其次，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术玄一愣，马上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得了吧，论智力和输出，我肯定都在你之上。真想一起活下来，就别跟我搁这儿客气和瞎逞强了。”莫殊很不给面子地嘲讽了一波。
城郊乱树林。
莫殊看了看树干上被水箭刺入的深度，对术玄掌握的攻击威力有了一定的认识。道了声不错后，便邀着术玄跟他一起往那边的草甸去走走。
术玄对神殿、神官等等抱有怎样的感情，在以前零零碎碎的聊天中，莫殊便已有了解，他就不多问了，开门见山到：“术玄，如果让你离开神殿，你怎么想？”
他和岚姐为了不被族人发现而隐姓埋名、四处辗转，莫殊不知道，他们是会一直这样，还是终有一天，要去跟过去的因果做个了结呢？
他还蛮感兴趣的。
“我一定会努力全身而退，然后去找你。”术玄做出郑重的承诺，亦是立给自己的决心。
……
术玄做出决定的时间比莫殊预想的更快。就在今夜，术玄便告诉他：“我决定回神殿。”
果然，莫殊心道。
就一国储君来说，这已经是很礼贤下士的态度了吧。
上一次伊祈启明想引荐他，莫殊怕麻烦就拒绝了，但这回，他却觉得可以走这么一趟。因为，他好像可以预想到术玄的选择。
如果最后的结果让他成为了渎神的罪人，信仰相同的大雅国或许成为不了他们的退路，但信仰相同不代表国家和睦、一心同体，否则干嘛不大一统呢对不对？
回到客栈没多久，伊祈启明就找了来。莫殊让依旧魂不守舍的术玄留在房间，他则下去见了伊祈启明。
“听人说你出了城，一下午没见回，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没走就好，要是不打个招呼就走，你可就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有事？”来的这么及时，说没有专门让人等在这儿第一时间通传他，莫殊是不信的。而有此作为，不能是闲的吧？
这一个时辰的聆听，带给术玄的冲击是巨大的。多么令人难以置信，颠覆了他过去十七年的所有认知！
正因为他相信莫殊没有一句话是假的，此刻才会如此痛苦。
他的世界、他的信仰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巨震！是崩塌，还是重建，尚未可知，或许需要很久才能振作起来，又或许只在一念之间。
“那等吃了饭我们就去找个地方演练一下吧。”莫殊提议到。
术玄自然没有异议。
在路过浴桶的时候，术玄想起来昨晚他迷迷瞪瞪的时候，好像莫殊还给他洗了个澡，水是热的，所以莫殊是叫了人来送水么，那岂不是……？！
但瞒着术玄他们这些参与者呢？
莫殊把昨晚看到的事讲给了术玄听。然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或许历代的、各国的所谓神官，就是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培养炉鼎，夺取你们的修为。而修为高的修士，还能驻颜，我们都不知道那神官到底活了多少年岁，残害过多少男女了。”
“就连你也不一定安全。不，不如说，修为最高的你，反而是最危险的。”
莫殊又讲灵根，再联系到神殿招收神侍的渠道，不难猜测出，从小收养的人应该是具备某种条件而诞生灵根几率较高的婴儿，比如说是修真者的后代，说不定就是从神殿走出去的人的子女？
而由神官在外行走带回来的孩子，能被选中，就意味着百分之百拥有灵根了吧。
至于那些送子侄入神殿的达官显贵，应该是多少知道点真相，想要看看自家孩子有没有仙缘吧，哪怕不能修仙，跟仙人们结个善缘也好。正好由这一波人来提供神殿的运维资金了。
就是他的劝说之路稍微麻烦一点了。
“好奇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吧？”莫殊在草地上坐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坐。我把我知道的和我猜测的都告诉你，然后怎么想、怎么做，都看你。”
术玄坐下，心情若有所觉地沉重起来。
这问题来的唐突，术玄惊愕，不解其意，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莫殊是不是想带他“远走高飞”？因为等回到神殿后，身为圣子的他就不能像这几天一样跟莫殊朝夕相处了，更不要说…那个，肌肤相亲。
他冒出这样的念头，但无论与否，术玄知道莫殊肯定不会拿这么严肃的话题跟他开玩笑。他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然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我恐怕，无法做到。”
虽然用了“恐怕”，但术玄的回答其实是坚定的陈述句。
他在今日经历了心境的大变，此时再得到莫殊不顾自身安危的陪伴，感受到他们之间宿命般的牵绊，真是能心动到沉沦。
“术玄你别乱摸，孩子刚脱处，经不起诱惑的。”
“莫殊…”术玄羞嗔。他就是想抱着莫殊睡而已，被说成什么放浪之人了啊。
你看他，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在这个正在进行时的“过去”完成跟“未来”构成闭环的“命运”。
但这一切对于他来说，既是“已知”的，更是“未知”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按理说他的每一步应该都是在“完成”历史的轨迹，却又能百分百保证不是在“改变”吗？
嗐，这种理论的、抽象的命题真是一点也不适合他。
他虽然自身武力不高，但他装备强还有帮手啊！除此之外，经验、心态等方面，都吊打术玄好吧，这个谦虚都没法嘿。
术玄没有不服气，他只觉得感动和窃喜。窃喜——明明是他拖累了莫殊去涉险，却无法遏制地高兴于能和莫殊继续在一起了。
“莫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莫殊却笑，反问：“你去哪找我？”
“你准备去哪呢？”不，莫殊不是会在一个地方停留的人吧。“你那个能寻人的玉牌，能给我一个吗？不，借我，待我将来找到你，就还你。”
术玄的神情有些失落，想到马上就要和莫殊分别，分别不知多久，他便难受极了。甚至，有可能是永别……
“我不能因为打击和危险就选择逃避，这是我的因果，我必须要做个了结。不然，会成为我一辈子的心结吧？莫殊你也说了，我是修真者，修法修心修大道，这一定也是属于我的一劫。”
术玄的神态尽管略显憔悴，其端庄却丝毫无损。反而经此变故，他的身上更多了份坚韧。超凡脱俗的气质依旧，却从以前的不谙世事蜕变向磨而不磷。
看着这样的术玄，莫殊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或许因为跟伊祈长庚见面时就想起过一回吧，思维跳跃才这么轻车驾熟。
他若是能让大雅国的国力更上一层，国与国的平衡被打破，局势动荡的话就能给他们创造出更多浑水摸鱼的机会吧？要是不到渎神那一步，就真是条康庄后路了哈。
值得布这一棋。
“行啊，我现在正好有空。”
“本来没什么事的，只是来寻你作伴玩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啊？”佳节一过，不少人都陆续离城了。
“不一定，看心情。”招惹上了大人物，他能随便透露行踪让人堵么。
“真随便。那看来还是现在就跟你说吧，我大哥想见你一面，你能再考虑一下吗？”
“回到神殿显然是不安全的，如果要离开，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但如果，你选择回去，我也不会阻止。”
“你不用马上做出决定，但最好能在明天晚上之前告诉我答案。”越晚可能就赶不上运输队的日程了。
他们又在城郊待了许久，才回到城内。
就算昨晚没被人看到，今日小二来收拾房间时，怕是也都知道他们昨晚做了什么了。想到这儿，术玄又是脸上发烫。
说来，床单也是换过的了。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莫殊把什么都料理得妥妥当当呢，真了不起，常叫他忘记，莫殊比他还要小两岁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