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喜欢你。”他又重复一遍。“我只是不爱笑而已。”
忽而，他想到、并不由自主说了出来：“你若能让我笑出来，我一定会更…喜欢你。”
有那么一瞬，术玄感到恍惚。恍惚想起，他曾经并不是这样冷若冰霜的性子，遇见莫殊后，表情就更丰富了。
“真的。”
小莫殊皱着脸，“前辈骗人，我跟你说，可多人喜欢我了，他们见着我就笑，又亲又抱，给我糖，夸我活泼可爱，叫我宝贝，拿脸蹭我，还让我亲亲他们，叫他们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这样才叫喜欢我。”
“还有还有，我妈妈是最喜欢我的，她每天都要说好几遍‘宝贝儿砸妈妈爱死你了’，可爱可爱我了！”小家伙奶着声音学妈妈说话的样子，萌极了。
他发现自己不能跟一个三岁小孩对上思路。
或许，对方没有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因为对于孩子来说就是这样浅显的事情。因为觉得自己不喜欢他，所以想要自己喜欢他，就是这么简单，也许真的没有什么目的。
也许吧……
确实，在小莫殊看来，刷好感这回事跟他想去做什么没有关系，啊，总不能他就去玩玩，那刷的好感就没了吧？
“去哪玩了？”不经他允许，肯定不敢离开宗门，也许连上清峰都不敢出。
“好多地方的。有宫殿，好多房子啊。”有些进去了，有些没进去。“我认识了好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收到了好多礼物。”
“还去看了蓝蓝的湖，有瀑布。还进林子啦，我看到大脑斧了，这么、这么大一只！”小莫殊挥舞着胳膊比划。
术玄看着那形状奇怪的布料。
纪修了然，解释到：“这是里裤，师尊家乡的款式，晚辈去找人定做的。”
术玄点点头。也算见怪不怪了，前些天他能在小莫殊身上陆续看到些款式新颖的着装。
术玄找到小莫殊的时候，后者倒不是跑哪去玩什么了，而是在…洗衣服。
这让他有些诧异。看到小莫殊手掌的嫩肉微微发红，不禁微蹙起眉头，质问丢下湿衣服对他行礼的纪修：“你怎么让莫殊做这种活？”
他留莫殊这徒弟就是为了让其照顾好莫殊，结果就是这样照顾的？
为了完成任务，小莫殊开始了每天去术玄那儿打卡，陪人说话，讲笑话。
在安梓看来，这肯定是比当初进步了，之前苍殊连门都进不了呢。
但对于术玄来说，这强烈的即视感总让他觉得某人又是五天热度，一天比一天敷衍，然后转头就去玩自己的了！
可怜可怜我，师尊您再可怜可怜我，疼疼我……
“纪修叔叔？你抱太紧啦。”小莫殊觉得纪修叔叔真的太容易被感动了，果然是没有自己陪着就不行啊，老害怕了吧？
唉，看着这样的纪修叔叔，小莫殊总觉得自己身上背负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重担呢。
他得到了属于师尊、但又绝不会听见“师尊”对他说的话。
他好像在趁人之危，从小莫殊这里偷取着过时不候的温柔甜蜜。
他无比珍视，又觉得酸楚哀伤，还有委屈。明明是如珠如宝，又忍不住矫情起来，也不知是在抱怨这份海市蜃楼背后那份真实的绝情，还是贪心不足地想要看到小师尊对他恩赐更多的包容宠溺。
纪修有点赧然于自己的矫情。
但这也是被现在这个师尊惯的么。
怎么惯的？
抱着怀里的人，纪修真想把这小小的师尊融进他的骨血里啊。明明还什么都没发生，他却已经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没什么，我怕术玄前辈对你不好。”纪修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找补一二，做给可能存在的观众看。
“没有啊，前辈很好。”虽然不是很热情，也没有笑。感觉任重道远的小莫殊心中一叹。
然而，当他听见那只用两天就熟悉起来的脚步声传来、看到自家小师尊出现在眼前时……纪修第一反应是懵的。
然后他从眼睛到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惊喜的表情怎么也压抑不住了。
“师尊？！”
“我想要前辈喜欢我啊。”
“你为什么想要我喜欢你？”
真烦人啊，十万个为什么似的。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样“没营养”的话题他们也能够一直认真回答下去。
可还是好酸啊，好气啊。走出寝殿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从头发到脸都是绿的。
…
纪修有想到，术玄跟小莫殊的关系已经显着改善，术玄肯定会想要留下师尊的吧？他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的，只是没想过会这样快，小负心汉师尊在这一点上真的是很可恶了。
然后是术玄的声音：“好吃。”
波澜不兴的，但纪修就是觉得这人肯定乐坏了吧。啧。
“前辈要说谢谢。”小莫殊教导到。
他对此很幽怨，小负心汉，拔屌无情！三岁看到老，诚不欺我。
纪修布好菜，术玄就吩咐他先下去了，不用他近前伺候，也不用他等着收拾碗碟。
“纪修叔叔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这叫纪修在敲门时就努力给自己做的心里建设依旧是差点破防。
那叫个心酸委屈啊，哪怕明知小孩子不记仇，自家小师尊更是十足的心大又讨喜，可亲眼见着这见异思迁的速度，还是能把人气哭！
本来吧，除了第一天晚上小莫殊主动往他怀里钻过，后来就再没有了。
“真的吗！”小莫殊来劲了，“那我给你讲笑话吧！”
术玄对上那双熠熠生辉的大眼睛，说：“好。”
…
这一套流程下来给术玄整的，他很怀疑：“谁教你的？”
小莫殊一愣，迷惑：“啊？”
谁教他什么了？
他本就会笑，笑看星河大地，悲悯而超然。
一遇莫殊，他才是真的为自己而笑，那笑里有羞不自胜，有知慕少艾，有七情六欲。
但莫殊离开后，他再没有笑过了。连带他本有的温度，一并带走。
小莫殊举了例子，然后由此可得：“前辈不喜欢我，看见我连笑都不笑。”
叹气，“前辈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术玄有点无言以对。
但他很冤枉。
“我没有不喜欢你。”
小莫殊看着他，“真的吗？”我不信。
山林里总会有些动物，野兽还是妖兽灵兽都有，宗门并未肃清，留了些没有危害的。要说小莫殊看见的是不是普通的老虎，这就说不准了，得看纪修告不告诉他真相。
有可能怕好奇心旺盛的小家伙非要一探究竟，有危险的东西都会选择性地糊弄人吧，哪怕对于纪修来说那些危险应该不足为惧才对。
其实术玄问小莫殊为什么不去找他，是想知道是不是又厌烦了。但他现在对于孩子的脑回路已经有了一点心得，估计在小莫殊看来，他“想玩就没去”跟“我厌烦你了”是没有关系的，想都不会想到这来，就更不会提到了。
术玄看着那因为干活头发乱翘的小脑瓜，问：“莫殊，这几日你为何不去我那儿了？”不仅是不来了，前几日去他那儿呆着的时间也是日益减少。
纪修在心里撇嘴，这好似巴巴盼着人去的台词，以您的人设怎么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说出口的？
小莫殊努力扭着手腕把水从布料里拧出来，然后扔到另一个木盆里，辛勤劳作的他头也不抬地回：“我出去玩啦。”
小莫殊抢答：“是我自己要洗哒。”妈妈教育他，“自己的事要自己做。”
其实纪修完全能让自家小师尊穿一套扔一套，但小莫殊真的是个好孩子，主动提到了家务事，还揽活。你就说这是什么神仙宝贝吧！
“不过我还太小啦，所以只能洗自己的小内裤、小袜子。”小莫殊正好洗完一件，就把手里的内裤展开来甩了甩。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一点没错。
但这不能怪小莫殊嘛，你怎么能指望一个三岁小孩比一个成年人更有毅力从一而终呢？我看你是在为难本宝宝。
比起无趣的术玄，外面的世界可多姿多彩太多啦！别说这是异世界了，就连原本的世界对于年仅三岁的小莫殊来说也充满了探知的乐趣好吗？
小莫殊该怎么解释呢，他又不能把宠物小精灵的事说出来，苦恼。
“因为你不喜欢我啊。”要是跟别人一样，一见我就喜欢，哪还用这么麻烦呢，唉。
术玄一噎。
“纪修叔叔我饿了。”
纪修按捺下情绪，恋恋不舍地放开怀抱。“饭菜备好的，弟子现在就去为师尊端来。”
……
他很卑鄙。
又那么可怜。
“师尊，师尊……”纪修跪着，抱紧怀里的宝贝，呢喃轻唤，偷偷地亲吻小莫殊的脸颊、脖子和耳朵。
你听听，他家聪慧的小师尊看出了他在吃醋闹别扭，虽然可能不懂他在吃哪门子醋，但怎就那么会说话呢：“我不回来的话，纪修叔叔就该寂寞啦，所以我还要陪着纪修叔叔啊。”
小莫殊还是知道的，在这里，只有纪修叔叔最能够算是跟他一国的，他有种抱团取暖的本能或者常识。所以，纪修叔叔肯定也是需要他的，他们是一伙的，他不在，纪修叔叔也会害怕的。
纪修又是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甜得晕头转向。不是第一回了，这两天从自家小师尊嘴里听到的甜言蜜语让纪修觉得真是死都无憾了！
纪修心里又酸溜溜的了，“前辈那么好，师尊怎么还回来啊？”
这口吻，颇有一股怨妇的味道。
“这边才是我的房间呀？”小莫殊不明白纪修叔叔怎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玩到快晚上了当然就要回家了，虽然这里也不是他的家，但总不可能跟一个才正式相处一天而已的陌生人住在一起吧？
纪修唰地站起来，奔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渐渐弯下脊梁和膝盖，等到了小莫殊跟前，人就已经跪了下来，一把将人抱进怀里。这时候他连可能存在的窥视都理会不上了。
“你怎么啦？”小莫殊疑惑，纪修叔叔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所以，以后他就要眼睁睁看着小师尊跟术玄同进同出卿卿我我，而他彻底退化为一个伙夫、洗衣婢、倒夜壶的……
那么可爱的师尊，以后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他却只能远观，还要看着情敌腻乎，这也太可惜、太痛苦、太心酸、太难了吧？
他这一个下午心头都乱糟糟的。
“谢谢。”堂堂化神，不是一般的配合。
“不客气。”
纪修洽了一胃的柠檬，但他心说，我不羡慕，我不嫉妒，这两天师尊也喂过我呢哼！
“不了，弟子吃过了。”纪修恭敬道。
有这一句问询，纪修便满足了，有种不枉他这两三天鞍前马后悉心伺候的感觉。
转身的时候，纪修看到小莫殊把第一口菜喂给了术玄。还问：“好吃吗？”
连叫他陪睡都没有，还是他厚着脸皮主动“沿袭”陪睡的职责，上赶着想跟人贴贴，但人家还不要他抱了，睡得四仰八叉，估摸还有点嫌弃他靠的太近，毕竟这里四季如春。
要不是小莫殊善良，说不定真开口让他自己去找地方睡了。
纪修真心觉得，三岁小孩不用这么独立，真的。
中午的时候，纪修收到了术玄的传音，让给准备饭菜送过去。
他早就在准备了，哪怕不确定会不会用得上他。倒是这传唤来的比他预料中晚，叫纪修忧心小莫殊是不是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那位不知辟谷多少年了的前辈才想起人要吃饭这回事。
纪修很快就提着食盒来到术玄的寝殿，一来就看到自家小师尊坐在术玄怀里已是一派的自在亲昵，可见一上午的相处非常融洽。
“是纪修吗，教你举止…教你又是亲又是抱，还问我有没有喜欢你？”换了三岁小孩能听懂的白话，却弄得术玄本人颇有些不自在。
小莫殊连连摇头，“不是纪修叔叔教的，是我自己想的。”他聪明着呢。
“你为什么想这样做？”术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