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虽然不舒服到难以忍受，可并不是厌恶。
是兴奋。
是性冲动。
手掌心那一片的血管绷紧了，凉意触电一样从掌根呲喇喇往上蹿。
控制不住地，霍霆云的手动了起来，指腹摩擦过微凉的肌肤，那种难以言说的烦躁，就像夏天喝下一口冰柠檬水，被丝丝消解去了几分。
可和那种让人狂暴的烦躁相比，完全是杯水车薪。
而霍霆云，也同样无声地接下了这一切。
心里柔软的一块被狠狠地戳了一下，疼得发酸。霍霆云改拍为抚摸，动作越发轻柔，白楼羽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就像是终于没有力气倒下去一般靠了上去，卸下了自己的重量，然后转交给霍霆云。
虽然他们之间距离实际上也就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白楼羽没有依赖于他人的经验，他只知道靠上去，跟靠墙没什么区别。可白楼羽靠的毕竟不是墙，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有意识的人。霍霆云伸手揽住了白楼羽的腰，让白楼羽的身体贴合自己的身体，然后抓住了白楼羽下垂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就是这样。”
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不舒服应该也不是因为讨厌白楼羽或者讨厌白楼羽的笑，而是因为讨厌白楼羽这样笑。
所以，白楼羽看过来的眼神泄露了自己的想法。
充满了渴望的，同时又隐秘地携带了哀求的眼神，是它表面背叛实则遵从了主人的意愿，对霍霆云说话。
它在说，求你对我温柔。
白楼羽依旧站着，两个人之间隔了非常细小但的确存在的距离。
霍霆云一瞬间回想起过去，白楼羽一次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主动触碰自己，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肢体接触要不是基于外力作用就是他主动抓住白楼羽。无论是大学时体育课那一次，还是帮忙赶走前女友那一次，白楼羽都在还差最后几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唯一一次真正的主动，是在醉了意识不清醒的时候。
即使是在那个时候，白楼羽的触碰依旧非常克制。
“可以吗？”
抱在怀里的人因为压抑而颤抖着，霍霆云一只手放到白楼羽的头上，一只手放到他的背后，以固定的频率轻轻地拍。霍霆云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是把自己认知中一般情况下安慰人的办法用在白楼羽的身上。
怀中人的身体僵硬了起来，霍霆云停了动作，一只手手不确定地停在半空中。不管用？
“我只想要你的回答，愿不愿意？”
霍霆云觉得自己还真是出乎意料地狡猾，明明知道白楼羽喜欢自己，明明知道自己不一定喜欢白楼羽。
“我想和你交往，白楼羽。”
因为白楼羽觉得……他是不正常的。
因为白楼羽不喜欢自己。
所以，白楼羽希望霍霆云讨厌他。
“……”
霍霆云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自己和白楼羽对同性恋的看法完全不一样。
白楼羽……并没有接受自己的性取向。
“你不是同性恋！霍霆云，你不是……你只是搞错了，你只是被我勾引了！因为我的身体淫——唔唔！”
“白楼羽！”
霍霆云也学白楼羽捂住对方的嘴。
“你知道课本多难买吗？你知道笔记补起来多麻烦画花多简单吗？你知道头被按到马桶里冲水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满身泔水多恶心吗？你知道——”
霍霆云忍不住开口：“白楼羽——”
“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你明明是正常的！”白楼羽的神色忽地凄苦了起来，“对，你是正常的……是我……是我……果然不该接近……就算那样伪装也不该……我不该放任自己的……现在……现在居然害得你……哈，早知道这个屁眼这么厉害我就应该相信它，离你远点……”
我上的中学和大学真的是名校而不是哪个乡镇的学校吗？那种话都说的出口？这侮辱实在是……
霍霆云一向很受欢迎，因为他长得帅，人品不差，成绩好，有钱，还有人脉，虽然不是没有面对过恶意，但也不会是这种类型的恶意。
太直白，太粗俗，太下贱。
“你知不知道你会被叫成什么？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他们会说你有艾滋不能碰！是有特殊癖好的心理变态！挂了鸡巴的太监！拉出的屎都泡了淫水！”
……等等，什么东西？
挂了什么？拉什么？泡什么？
“你喜欢我不是吗？”
“那算是交往？”白楼羽笑了，“你明明后悔了吧？所谓的约会，最后也只是吵架而已……这不是正好顺了你的意思吗，霍先生。”
“不要那样笑，白楼羽。”
“……你知道自己能把男性当对象考虑以后没有继续去了解吗？同性恋和双性恋都是一种性取向，对于性取向的认知有些人——”
“但在现在这里这是错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的条件那么好玩，为什么还说这种话？”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楼羽不仅惊悚，而且惶恐。
“你是正常的，所以别说那种东西……”
“正常？”
霍霆云一把抓住白楼羽的手腕，但一抓上去霍霆云就发现白楼羽的手不仅凉得吓人，而且好像在抖，顺着往上一模全都是冷汗。霍霆云的愤怒被这样的白楼羽浇灭，他仔细打量白楼羽的脸色，跟墙灰似的。
“白楼羽？”
“你不舒服。”白楼羽自顾自地下结论。
霍霆云感觉到自己的嘴唇碰到白楼羽的掌心，身体一僵，话也自然而然地断了。
在霍霆云还在想为什么白楼羽这么做的时候，白楼羽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样自然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烦躁一直堆积下去，一直得不到纾解。
最后，终于反映在梦境里。
啊……是吗，是这样啊。
想……好想……
想干什么？
不知道，但就是想做些什么。
这才是想要触碰一个人的感觉。
这就是想要一个人的感觉。
被白楼羽触碰很不舒服，是因为他被触碰了以后产生了性冲动。但他没有意识到，以为那种感觉是厌恶，所以用了治标不治本的解决方式：避开白楼羽。
我……
我想碰白楼羽。
霍霆云终于明白了那个感觉是什么。
“明明不想笑却笑起来的笑……”霍霆云伸手抚上白楼羽的脸，“虚假的笑。”
……好舒服。
白楼羽的脸触感非常好，柔软，温暖，滑嫩，简直不像男人。其实也没有谁规定男人的皮肤不能好，只是霍霆云摸上去以后脑袋有些空，只剩下“这感觉比女人的皮肤还要好”这样的想法。
在这样的默许和鼓励下，白楼羽终于抱紧了霍霆云，更深地埋进霍霆云的胸膛。
新鲜的，充满了生命力的，人的温度。
没有声音，白楼羽无声地打湿了霍霆云的一片胸口。
白楼羽流露出来的潜意识，被霍霆云同样潜意识地接受了。在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他们的潜意识不约而同地比本人更加往前迈了一步，超越了现实。
并且，达成了一致。
而现在霍霆云察觉到了。
白楼羽仅仅只是抱着他的胳膊而已，当他表现出想要离开的意愿时，白楼羽虽然没有主动松手，可是也不再用力，一抽就抽出来了。
——因为你要走了。
就像是白楼羽的哭泣一样，那是一种不露人前的极端压抑和克制。但掩盖并不简单，只有语言是最好伪装的，表情和动作很多时候不完全受到人的控制。
白楼羽往他怀里靠了靠。
非常细微的动作。
不过，意味很明显。
可他还是想要白楼羽。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想要到愿意打破原则，先交往再培养感情。
但是白楼羽又是喜欢他的，所以最后两相拉扯，妥协之下的结果，就是那样怪异的接近。
霍霆云把白楼羽抱到怀中，放轻了声音说：“白楼羽，我想和你交往。”
“……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很难看？不喜欢？那就对了啊，你不喜欢的话，根本没有继续考察下去的必要——”
“不是。”霍霆云打断了白楼羽的话，“我是说不要‘那样’笑。”
“那样是哪样啊？”
或者说，白楼羽并没有接受自己。
那些辱骂白楼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能脱口而出。
白楼羽的若即若离，就是因为这个吗？
“……唔……”
看到白楼羽因为情绪激动呼吸急促而剧烈起伏的胸口，霍霆云叹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说自己。”
“……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在遇到我之前，你从来没有对男人产生过欲望吧？甚至可能……你看过一点视频？是不是也没有什么感觉？”
“是。但是那和你——”
这方面的侮辱词汇，霍霆云听过最难听的也就是“贱货” “婊子”之类的。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地方，明明地理上这么接近，可是……白楼羽那边的世界，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霍霆云实在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没听错？
这是人话？
这也……太刻毒了。
“你根本不知道！！”白楼羽突然暴起，甩开霍霆云的手，“你根本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你想让自己和一家人都被戳脊梁骨吗？你想和家人断绝关系吗？你想丢掉工作吗？”
这话越听味道越不对。
怎么听都觉得……像是白楼羽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难道不是吗？男人想要上男人，这正常吗？”
“你不是也是也可以吗？”
“但你本来是不能的。”
“我很清醒。”霍霆云皱眉，“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白楼羽，我——”
“别说这个！别这么说……！”
是惊惶。
霍霆云瞬间明白了白楼羽的意思。
……当我在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
霍霆云有种释然的放松感。
“我的确后悔了，因为没有经过仔细的思考，太轻率。但是事后冷静下来以后，我依旧认为这的确符合我的意愿。”霍霆云看着白楼羽，“你可能没有听进去，我再说一次，我在意——”
白楼羽突然伸手捂住了霍霆云的嘴。
不做什么的话，感觉脑子快要爆炸了。
“……那为什么分手？”
霍霆云合上钱包放到一旁的柜子上，避开地上的东西，一步步接近白楼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