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剑砍在妖兽身上又是一道深可见骨的烧伤痕迹。他似乎完全无视了对方与自己的修为差距,鳞片的坚硬在剑刃下如纸一般轻松破开。这一回蛟妖都来不及发出哀鸣,血液在喷出前就已经被灼烧干涸,凝固在了伤口处。
云流听见那个被淋了半面血水,又被蛟妖一爪击飞的青年表情放松地喃喃着什么,那目光专注而温柔,带着一丝他本人也无法察觉的向往。
“你看,没事了。”
他只感觉自己被整个护在了怀里,随后听见一声闷哼,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两人滑出几步远。那个怀抱却依旧稳固坚实。
抬起头,望见的是大师兄柔和的笑。
“没事的,别看。”
静云脚步不停,看向正离开桃树想要往自己处来的小师弟。
他本想笑一笑让对方不要满脸紧张,狂风刚歇静云却闻见了更为浓烈的桃花香,他看见从桃花树后猛然窜出另一道黑影,竟是和那条恶蛟相比不逞多让。静云来不及多想这条遍体鳞伤的蛟妖才是金丹期弟子们练手的对象,还是说宗门真就大手笔到有两条蛟用来修炼。他只在此时此刻将那些师叔们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时怎么就大发慈悲不把它打死,偏要‘物尽其用’。
“云流!趴下!”
灵剑在他手中碎裂成灰,静云身形不稳,咬牙撑住,迈开步子尽快远离这只被劈得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恶蛟。
不出几息易炎应该就会赶来。这等事情本来就不是他应付得来的!
可谁知还没等静云跑出几步路,在看见易炎顶着狂风逆行而来时,身后恶蛟一尾抽来,静云毫无防备,灵剑也已碎成灰烬,只能硬生生吃这一下。
他最终还是陷入了黑暗。
随之而来的是失重感,他大约是被推下了悬崖。
耳边响起了谁的呼喊声,像是下雨了,噼啪声响在耳侧,又变为了砰砰的声音。
这是自己的心跳吗?静云想,失血过多,灵力枯竭我的心还能跳得那么快吗?
他被人翻了过来,恍惚间看见的不再是被火光映亮的半边天,而是不知名悬崖上的灰蓝色天空,他后背发凉,疼得就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椎骨。
厌恶……
静云猛然咳出一口鲜血,看见了凑过来的人是谁。
灵气流转,静云只觉浑身骨骼错位般疼痛,山间灵力顺着双手沿着灵剑喷涌而出,灵剑边缘一时亮起透明的蓝色光芒,筑基期的修为自不可能破开金丹后期的妖兽鳞片,只是那张天雷符还贴在原处,被剑尖劈得裂为两半的同时合着蓝色灵力亮起白光。
远处云流看不清大师兄处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从天而降的蛟妖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厌恶,偶尔又亮光从中闪出,而后天边云雷落下,轰隆一声,劈开了那片灰黑色的烟雾,露出其中场景,大师兄静云手持灵剑本就松垮的发髻早已散开,面颊上沾着灰,嘴角紧抿却隐约带着笑。
恶蛟浑身缠绕着天雷的银蓝色电光,血肉模糊,还散发着被烤熟的肉香。
易炎归剑入鞘,面容在火光明灭下晦暗不清,静云后知后觉地觉得后背疼痛,脚下已是聚起了一些鲜红色的细流。他看着易炎停在自己面前,嘴角向下,恍惚间如同被烫到了一般抽回还紧紧箍在云流肩膀上的双手。
可他早已体力不支,就连刚才都是借着云流的支撑才勉强站住的,现在一松手,被血糊住的双眼愈发沉重,模糊的视野中也只剩下了两双靴子和那蛟妖不甘却燃烧着的眼神。
不甘……
云流抓紧了他的衣领一时间发不出声来,他很想问问这位大师兄是哪里来的底气与他说没事,没事在哪里。
不及云流担心,静云缓缓松开了手,只露出一点空隙来,他自己转过头去,目光专注而柔和。
只见流火剑出窍时就带着澎湃的火系灵力,剑刃带着淡金红色的光,灼人的温度几乎要让周围的一切微微扭曲,所有的危难和恐惧都要被这金红色的温度灼烧干净,热浪将草地烤的干枯焦黄,桃花树干上的凹痕闪过一道道阴影,那几乎让人窒息的花香也被掀飞。易炎立在巨大的蛟妖面前,临危不乱。衣袂翩飞间神色冷静,动作干净利落,剑意满含杀意与战意,那剑气在这一瞬称得上是无人可挡。
少年闻言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想去看那股桃花香是什么。视线一转只看见了半张狰狞巨口,鳞片东缺一块西少一片,身上布满剑痕,与他下午在桃树上看见的剑招几乎如出一辙,从蛟妖口中闻见的味道不是腥味,而是桃花香!
只是当他完全转过头去时,剩下一半视野被另一个白色身形挡了个结实。玄天宗的弟子服上沾满了泥土和青草,血腥味扑鼻而来兜头罩住了云流。其中还混杂着一股浅淡的,其他的味道。
云流分不出来。
帮他挡了天雷的法宝在这一下猛击中也彻底报废。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将静云拦腰抽断。
他顾不得呼痛,只见易炎抽剑而来,剑刃上闪着点点白光,一剑下去,砍飞了那早已破开肉绽的蛟尾妖血喷涌而出,静云顾不得自己半张面孔都快被染红,只想着尽快远离,不要碍了二师弟的手脚。
这并非出自自卑,更多的是审时度势和自我认知清晰,修士打架本就是凶险异常。
但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清醒一点静云,你还哪里来的心啊?你的心早就没了啊。’
对啊,我的心不是早就没了吗?哪里还能有声音呢?
似乎是证实了他的想法,耳边的噪音越来越大,隐约还有轰隆声,但是那心跳声却逐渐消失了。
悲伤……
易炎的脸依旧是那样严肃俊朗,他开口说着什么,不疾不徐,场景就像是被加速了一般,静云看见灰蓝色的天很快暗了下去,易炎双唇开阖的速度也愈来愈快,他大约是慢慢伸手擦掉了自己脸上的血迹。
唯独没有憎恨。
渡劫第一道天雷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威力,静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易炎渡劫时最弱的便是第一道雷劫,往后一道比一道更甚,恶蛟本就被关在后山多年,身体亏空,即便是金丹后期也难以维持这等消耗。它想拉自己下水不过是认出自己只有筑基期,觉得一道天雷就足够,没有考虑过它自己熬不熬得过去。
那张天雷符贴在它鳞片上,本无大用,但是配合灵力激发的水系符咒,就成了这空旷地带最好的引雷针。
静云自身有几件保命的防御法宝,也不怕这一道天雷,顶多是受点皮肉之苦。只是作为灵力中转媒介又被迅速抽空的感觉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