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小心翼翼的低头,鼻尖在艾泽林的伤口上嗅着,眼睛里却映入模糊的殷红。
心脏突然就开始疼了,一抽一抽的,有水珠在眼眶里打旋。
“艾泽林……”
自艾泽林有记忆起,就没人关心过他。
所以,他对白诺的举动充满好奇,好奇到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变快了。
他就那样把被凌迟过的左臂给白诺看。虽说伤口已经不流血,但毕竟刚被热水侵透过,显得有些惨不忍睹的浮肿,绽开的血肉异常炸眼。
它怕光就那么走了,它怎么追都追不上。
它知道受伤流血有多么不好受,它知道疼痛有多么刻骨煎熬。
它承受了十八年深入脊髓的伤痛,它早就麻木的逼迫自己习惯了。
白诺知道这三个字的意思,它对艾泽林一字一字的说:“不、不……不后、悔。”
他一下下抚摸着白诺的头,为自己发现的独一无二的珍宝而无比喜悦。
“白诺。”艾泽林细细品味这份他从未体会过的情感,留恋地问,“可以再说一遍吗?”
白诺抬眸,两泽水汪汪的桃花潭中竟是肯定:“艾泽林,疼。白诺,替。”
也是这一眼,它看到了那双红瞳里流过淡淡温柔。
艾泽林注意到白诺的目光,移开手来看它,笑声变成了润泽的轻念:“那个字叫‘替’。”
他学着白诺刚刚的动作,手指在两人之间变化,他和白诺说:“替代,承担。”
而白诺不会说的那个字是:替。
白诺想说的话是——艾泽林疼,白诺替。
心里翻涌着丝丝温热,艾泽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怀里的白诺倒在床上,陷进柔软的被单里。
“啊……啊……”白诺的脸上浮现出慌乱的神情,白色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无助的轻声叫着。
随后,白猫的目光又落到艾泽林藏在衣袖下的左臂上,深紫的瞳仁缩小,在眼眶里颤抖。
“你……”艾泽林看着白诺的眼睛,心头突然涌上一股热流,“你是在担心我吗?”
“艾泽林……”
“疼。”
“白诺。白诺……”
白诺把沾血的舌尖藏进嘴里,冰冷的血液在它嘴中弥漫,它让觉得好痛好痛。
“艾泽林。”白诺伸出手,指着艾泽林的左臂。然后,指尖在空中划过,又落到自己的左臂上,“疼……”
紧接着,白诺落在左臂上的手动了动,清瘦纤细的五指变作一个握着东西的姿势,在左臂上方来回比划:“白诺……”
似乎这样,伤口就可以不那么疼了。
艾泽林一愣,所有情绪竟都化作笑意。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会关心他疼不疼,会为他舔舐伤口的存在。
“要怎么办呢?”
他看到少有情绪波动的白诺突然变得不知所措,紫眼睛中满是无助和惊慌,张嘴发出的声音都是发颤的“啊”。
没人问过艾泽林疼不疼,他不知道怎么办。所以他就像在故意逗弄这只可爱的小白猫一样,语气轻轻的:“伤口好疼。”
白诺问他:“艾泽林……疼吗?”
紫罗兰花色的桃花潭在流泪。
艾泽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轻飘飘的浮在天上,一点都不真切。
艾泽林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再给伤痕累累的左臂包扎。一是嫌麻烦,二是不喜欢被纱布裹着伤口的闷。
所以,他只挑了件长袖的睡衣穿上,把左臂上凌迟般的伤藏在衣袖里。
他明明把血都泡干净了,谁想到白诺对血液的味道那么敏感。
白诺抬头看艾泽林,薄唇张合了许久,挤出两个快要破碎的颤音:“……疼……吗?”
这两个字“轰”的就在艾泽林脑中炸开。艾泽林彻彻底底怔住了,大脑几乎化为空白。
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停止流逝,唯有白诺生涩的颤音还在时间中漂浮。从艾泽林的耳朵里,直直传入心头。
艾泽林想知道白诺还会有什么动作。
他想知道到发狂。
而白诺像是被那快要不成型的左臂刺激到了,全身上下开始战栗起来。
可它不想让艾泽林也承受这些伤痛。
一点点也不想。
艾泽林哪知道白诺在想什么,他低低笑起来,把睡衣的左袖卷起来,把筋骨外露、血肉模糊的左臂展示到白诺眼前。
白诺不知道“担心”的意思,它伸出细细发抖的手,指向艾泽林的左臂,它很害怕:“唔,啊……啊……”
它怕出现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一缕光会受伤。
它怕光会流血,怕光会疼痛。
白诺说给照亮它世界的天光听。
它可以分担艾泽林的疼吗?
“不后悔?”艾泽林眯着一双笑眼问它。
白诺反应了一下,明白了。
它认真地注视艾泽林,一字一字的念出刚刚没能说出来的话:“艾泽林,疼。白诺,替。”
艾泽林又欣然一笑,心情许久许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就像是那个早就放弃呼吸的心脏,又活了过来。
他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笑了。
艾泽林的笑声那样清脆,那样好听,像是夜莺的音韵。
白诺能感受到他笑声里的喜悦情绪,轻轻把他受伤的左臂移到一个看似比较舒服的位置后,才小心的抬眸看着艾泽林。
“……”
艾泽林静静地看着白诺,灵魂竟忽的落回到翻涌着不知名情绪的躯体里。
他看懂了,白诺的手反复在两人之间转化,当落在它自己的身上时,又去模仿一个握着刀子割臂腕的动作。
“白诺……”
“……”
白诺哑声,说不出下面的话,却反复重复刚刚一系列动作。
明明……明明白诺在自残的时候都不曾说过一个疼字,也不曾舔舐过自己的伤。
可白诺却在问他疼吗,为他舔舐伤口。
艾泽林不知道,自己常年凝冰的红瞳在悄悄融化,变得不那么冷。
白诺脸上的无助缓缓变成呆愣,然后又从呆愣倏然化作灵机一动。
随后,艾泽林就看到白诺突然低下头,小小翼翼地探出粉嫩的舌尖,像舔舐牛奶一样,试探般的舔着他的伤。
白诺舔的那样轻,那样弱。那是小兽在受伤时把发痛的身体缩成一团,呜咽着舔舐自己伤口的动作。
许久过后,他听到自己的身体居然在慢慢回答:“……疼。”
艾泽林听到自己用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着他从未说过的话:“很疼。”
艾泽林看到自己把左臂放到白诺怀里,明明早已习惯疼痛,明明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他却在说:“我好疼啊,白诺。”
果不其然,白诺就嗅了一下,就睁着被泪水浸得眼尾泛红的紫眼睛,用饱含质问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他。
“怎么?”艾泽林对白诺的反应很是意外,他突然想到昨天早上白诺自残,自己大概也是用这种目光盯着白诺看。
怎么好像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微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