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公?”
颜真卿被她吓到,一下抱住了自己的头,蹲到了地上。
李眸儿一愣,随即也跟着蹲了下来,听见他不断喃喃:
太可怕了。
那么清秀的脸,怎么那么歹毒的心肠!
她歇了半天才爬起来,又步行了大半日,回到自己的村子里。
要是说抓颜真卿,当然好抓,但是这件事传出去,李希烈无疑要背上残害忠良的恶名。
“去帮我买些笔墨,要最好最贵的,”李眸儿说,“我就在这儿等你,午时过后等不到……我和还有我的朋友会守着襄城的每一个门,等你出来。你不会想知道后果是什么。”
大娘浑身一抖,战战兢兢地进了城,去完成那个奇怪的姑娘给的奇怪任务。
时旭东也躺了下来,挨着他,嘴里还是漫不去的甜味:“但看你这次进宫回来,还挺高兴。”
沈青折想到高兴的事,重新笑了起来。
“据说马璘,就是那个泾原节度使,他死前跟德老师的爹求宰相位置,就加了为检校尚书左仆射、知尚书省事,”沈青折高高兴兴地说,“我就跟德老师说,回来让我当宰相。他口头答应啦。”
李眸儿赶忙把着她的手臂,将她拽起来,直接问:“昨日有人查验吗?”
大娘明显吓怕了,哆哆嗦嗦道:“有的,有的……啊没有,我……我不记得了。”
“没事,”李眸儿转而问,“只抓我一个?”
“会没事的,李眸儿很厉害。”时旭东说。
“难得听你夸人。”
“我不是经常夸你?”时旭东笑了笑,很不明显,“说实话罢了,她面临的阻碍要比别人多很多,能做到今天这样,很不容易。”
“不腻吗?”
他们俩对视一眼,沈青折忽然感觉到危险,把杯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时旭东伸手,把那杯奶茶拿起来,在沈青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饮而尽。
“世事艰难,哪里是你能承受的,我宁愿你好好生在太平盛世,不要……”颜真卿说着,忽然哭了起来,“耶耶……耶耶希望你,能好好的……玉儿啊……你,你的手脚,耶耶都没有找到,耶耶连个全尸都没让你留……”
“眸儿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即将开拔离开长安,沈青折就像是为了把好吃的都吃完一样,食量提升到平时的几倍。
一个月前,她也是这样和自己的耶耶说,终身不嫁。
而后自然是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她终日待在军中,家也不回。
颜真卿看着她:“好,好,玉儿在家里陪耶耶,再好不过了。”
“是……是我给玉儿的嫁妆。”
“玉儿长了这样高,”颜真卿看着她说,“不好找夫婿,我给玉儿多准备些嫁妆。以后去别人家里……不受闲气。”
“长得高不好吗?”
低头一看,是一把未出鞘的小巧匕首。
“莫要说话,”李眸儿压低声音,“过来。”
大娘浑身冷汗直冒,被匕首抵着,听见她转换了语调,用一种近似于河东的口音说道:“姨娘,你身体不舒服,我们歇一会儿吧。”
“不要……不……”
唉……
李眸儿哄了许久,才把颜真卿哄好。她就着蹲着的姿势,给他喂了一点饭和水,又问:“怎么在写字?”
天已经黑了,大娘拴好门,一转身,却看见刚刚还空空荡荡的桌子上,放了足足三贯钱。
李眸儿摸黑回到了残破的农舍,打开门,看见颜真卿还乖乖待在屋内,没有脱光衣服乱跑,也没有乱拉乱尿,不觉松了口气。
屋里没点灯,他靠在窗边,眯着眼,正借着一点稀薄的月光写字。
她踏足了从来不会进的笔墨铺子,闭着眼捡最好的买,到了城墙边,又徘徊犹豫许久,才在日头逐渐升到正中的时候出了城。
李眸儿果然还在原地等着,帷帽已经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交出笔墨,等李眸儿的身影消失,大娘这才心弦一松,瘫在了地上。
“是,是。”
大娘都快吓哭了,她这么问,难道是还有同伙?
“噢……”李眸儿看了看天。
时旭东:“……”
沈青折双手合十信猫诚祈:“希望德老师说话算话。”
怪不得,今天连称呼都从小德升级为德老师了。
沈青折跟着叹气,躺到榻上,一动不动。
“打邓州吗?”
“我想,也跟德老师说了两次,去邓州拦住李希烈南下最好,”沈青折伸着手指在虚空里画路线图,看了很多遍,早就刻在了心里,“但是他不同意,他要保东都。所以还是要把汝州先收回来,然后打襄城。李勉和我们互为支援,两面夹击,把他困在这一小块地方。”
甜得腻人。
他这两天喝水都要放糖,舌头唱起来都是甜的。
沈青折眼睁睁看着他把加足糖的奶茶喝下去,无力阻止,只能继续道:“不知道眸儿现在是不是跟颜鲁公在一处。”
时旭东才发现,他不是胃口小,他是甜食和正餐两个胃,前者无限大,后者维持在非常低的水平。
他看着沈青折手里的酥煎茶:“第四杯。”
沈青折正在往里面倒蔗浆:“嗯。”
“那若是,若是女儿要从军呢?”
“从军……”颜真卿喃喃,“不行,不行……”
李眸儿看着他,眼前有点朦胧。
在西川,节度府上的小丫头翠环就说过,要和自己长得一样高。但是出川之后,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了。
“没有不好。”
“……耶耶,”李眸儿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有水沁出来,“若是玉儿终身不嫁呢?”
是说给周围人听的。
大娘被李眸儿挟持着离开官道,到了无人处,李眸儿这才松开。
她一松手,大娘就扑通一下跪下了:“姑娘!姑娘啊,饶我一命吧,我这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