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被握着,攥得很紧。
低下头去的时候,有水珠落在交握的地方。
下雨了吗?
越昶把烟碾在真皮座椅上,说:“哦……没事,未婚妻。老头子安排的。”
他的心也像是被碾灭了。
如坠冰窖。
从车顶的天窗可以看到月亮。
沈青折没跟越昶说过,他其实不喜欢在车里做。每次都答应他,只是因为很喜欢那扇天窗。尤其是下雨的时候,雨水会在窗户上打出不规则的一个又一个透明圆斑,那声音也很好听。
越昶点了根烟,接电话,默不作声地听着。
但时旭东估计,昨天沈青折撒的传单已经把嘲讽拉满了。
时旭东指着沙盘上的无忧城:“我们去看过了……”
时旭东敷衍了两声,掏出胡饼来咬,一边看面前的沙盘。但对面黎遇吃面条吃得呼哧呼哧的。太响了,也太香了,比干巴巴的饼子要美味许多。
“哎,”时旭东问,“汤饼哪儿来的?”
过了几分钟,时旭东也端了碗热汤饼进来。
做错事的人只挨了一点儿边,攥住了沈青折的手。
时旭东的手掌宽厚,也很温暖。
沈青折靠在他肩膀上,去看天上的月亮。
黎遇正在自己帐子里埋头吃早餐——他们已经跟着沈青折逐渐适应了一日三餐。
他端着一碗热汤饼,吃得满头是汗。听到脚步声,黎遇抬头看了进来的时旭东一眼,惊讶道:“时都头?你不是跟沈郎私奔了吗?”
时旭东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会儿,然后想,这么说也没错……等等,谁跟老婆出去玩叫私奔啊?
背了民事纠纷和刑事案件的嫌疑人时某,背着熟睡的受害人沈某某,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回到了大营。
时旭东轻手轻脚地帮老婆彻底清理好,换上干净衣服,塞进被窝里,全程,沈青折都睡得很沉。
等他自己清理好,回来的时候,看见沈青折蜷在被子里,只占了一小点儿地方,梦里也显得不安宁的样子,眉头皱着。
这种仿佛养了条拆家狗的感觉。
“不说民事纠纷,时旭东,你已经升级到刑事犯罪了,”沈青折咳嗽了几声,“你还说要把我关起来。”
“哎那个就是,”时旭东绞尽脑汁想解释,“就是……”
“要不等我给你发年薪之后?”沈青折问。
“我还有年薪?”
他就笑:“嗯。”
沈青折抬眼看着他。
时旭东看他的样子,心仿佛也跟着碎了一次。亲亲他的额头,又说:“马车我回去之后也会赔的。”
沈青折神色恍然:“……暂时赔不起。”
私奔的两个人没了马车,马也在垮塌时惊吓跑远,只能靠双腿摸黑走。时旭东为了作案方便,还专门选了一个偏僻的山坳里,离大营的直线距离不算太远,真要走起来,却得弯弯绕绕走好几个时辰。
沈青折开始还坚持不要他背,但很快就跟不上时旭东的速度了。脚也疼,屁股也疼,腰也快要断掉,往旁边一块石头上一坐:“我歇一会儿……”
时旭东回过身来,蹲在了他脚边,一副做错事任打任骂的模样,给他揉脚踝。
时旭东被他落下的眼泪烫了下手背,紧张到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干脆道:
“我错了。”
起手式就是认错,而后道:“我认得路的,不会走不回去……”
“青折。”
时旭东的声音唤回了他。
沈青折回过神,还有些恍惚,看着眼前人。
那一刻之前,沈青折都还曾经小心翼翼地想过未来。
月夜下面,他眉宇之间尽是烦躁。沈青折清楚地记得,他对电话那边说:“别闹了。”
挂断了,沈青折问他,那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山中,垂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得。
他和越昶也有这样的时刻,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然而以他个体生命的时间体验而言,只刚刚过去半年而已。
也是一个月夜,他躺在车后座,也和现在一样浑身都在疼。
“今天计划开始围城了,”黎遇正擦着嘴,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形象全无,“沈郎什么意思?”
意思么……老婆还在睡,时旭东代为回答:“正要说这个,本来是准备以牙还牙,围而不打。”
就像当时云尚结赞围成都一样,他们原样奉还,嘲讽力度拉满。
时旭东纠正他:“是勘察地形。我给你留了字条。”
“噢噢,”已经看透本质的黎遇敷衍点头,“时都头勘察出来什么没有?”
勘察出来马车车厢内部构造算不算?
时旭东凑过去,小心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似乎有些发热。应该是晚上吹了风的缘故,或者是因为没有及时清理。
叫来一个巡防将士在门口帮忙站岗,他才揣着一个胡饼,前往黎遇的帐子。
没办法解释。他确实经常冒出危险想法。
沈青折:“非法拘禁,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时旭东:“……”
只是他已经准备拖欠时旭东工资了。毕竟作为都头的年薪还挺高,一大笔开支。既然最后小时同学都要上交,何必左手倒右手……咳咳。
“对了,”沈青折回忆着,“你连上次弄塌的床都没赔,到时候一起赔吧。”
说着,又叹了口气。
时旭东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赔不起。
他在大非川攒的钱全上交给老婆了,老婆转手去充军资了。也算是另类版拿他的钱在外面养男人。
这就导致,一匹马,再加马车,他们俩现在手上的钱加起来都付不起。
臭狗。
沈青折伸手捏他的耳朵尖,但是笑也没有力气了,只是勾了勾嘴角。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时旭东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