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努力回忆着沈青折跟他说的,一硝二碳三硫磺,后面,后面是什么?
沈郎写的东西都被烧了,他现在人又在维州那边……
“吁——”
他回想着谢安说的那些词:“转移安置?”
谢安点头:“一个时辰,散花楼见。”
他翻身上马,带着翠环往城外疾驰而去。
翠环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为何、为何……不骑马?你们不会吗?”
谢安和崔宁:“……”
一时情急,忘了。
已经换回了僧袍,果然是和尚和尼姑。
那和尚听了他们询问,却忽然开口:“贫僧昨日见了这些人。”
谢安一怔,随即上前一步:“敢问这位大师……”
是一个机关。
里面空无一人。
他掏出小巧的手弩,让恶童翠环押住糖铺主人,自己小心地踏入院落内。
帮他们把门扶起来后,他仍是没想明白,那对男女为何都是光头。
……和尚和尼姑?
谢安强行掰过翠环好奇的小脑袋,一手拽着店主,继续下一家。
“他们叫我把糖送至富春坊……”
谢安把拎着他的后领子:“带路。”
他缩着脖子被谢安拎了一路,跌跌撞撞,跟着这凶神和旁边那个恶童,从锦官坊到富春坊,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地方。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划时代的敌人——火药。
成都府。
谢安拽着翠环,跟在崔宁身后,出了节度府一路狂奔。
很有可能他们是到了成都现买的糖
一系列很有可能,促使他去糖铺先一探究竟。
“是,是,昨日便有军官打扮的人来买糖,”锦官坊内,那郎君连连拱手,对着谢安道,“都要把铺子搬空了,某这可是上好的红砂糖,还有石蜜,沈郎也喜欢吃呢,郎君若要买,明日……”
关键点补足,谢安也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去糖铺。成都如今只有一家糖铺,在锦官坊。
按照沈青折的说法,火药是有缺陷的,那就是不稳定,运着运着可能就炸了。
因此,他们炸城墙的火药很有可能是现做的。
谢安:“……”
他明白为什么沈郎能把这种机密册子安心地交给翠环带着了。
就算是这个本落到别人手里,别人也看不懂。
翠环看着他手指指向的地方。
一个圆圈,圆圈里面两道竖杠,下面一条开口朝上的弧线。
“这个是糖啊。”翠环说得理所当然。
这都什么?!
大圈,小圈,大圈套小圈,卷曲诡异的线条交错……
“翠书记,”谢安面无表情地说,“翻译翻译。”
无论哪位历史学家,在研究大历十四年十月十五发生在西川的战事时,都要晕头转向上好长时间。
剑南西川宛如一口大酱缸,被老天爷一股脑倒了原材料进来,以战火熏烤腌制,搅拌不停,让各方势力都混作一团。
十月十五,西川和吐蕃围绕无忧城的争夺之中,锤砧战术第一次展现出威力。
谢安忽然勒住马匹,问翠环:“册子!你平时记沈郎说话的那个册子在哪儿?”
翠环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小褡裢里掏出来。是草草订成册的纸张,边缘被摩挲得有些泛黄卷曲。
谢安打开,草草翻看,眼前逐渐发黑。
会在哪儿呢?
镇静。每逢大事要镇静。
他已经没有自己的家了,不能再没有成都……现在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
翠环被抱到马背上,长出了口气:“唉。”
关键时刻,还得靠她翠书记。不然这俩人就靠腿跑遍全城,累得估计都没点狗样了。
崔宁也上了匹马,径直道:“某不知火药长什么样子,便劳你们二位去找,某去……”
“得通知府兵,疏散城根的民众,”谢安很是从沈青折那里学了些新词,“转移安置,然后再去找火药……右转!”
翠环努力迈着自己的小短腿:“等一下,等一下!”
谢安停住脚步,看着她。
“觉如。”
“觉如大师。”
觉如念了句佛号,继续道:“贫僧是在建元寺挂的度牒,当日正要与建元寺方丈觉慧一晤。贫僧与觉慧同为一院寺僧,同为释空大师教导,他为师弟……”
这样谨慎地里外扫视了一圈,仍旧没见到半个人,只闻到隐隐的硫磺气息。
闻讯而来的保长擦着汗,拄着拐杖,对着这位年轻的录事参军见礼,称这里的人是三天前才赁的院子,昨日便不知去向。
周围来看热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谢安甚至在中间看到了那对男女。
如此两三家,谢安身上挂着烂菜叶,不知谁的犊鼻褌,还有暗香浮动的手帕,踹开最后一扇门的时候,终于——
一支箭迎面而来。
他险之又险地躲过,脸颊边还是被擦过了一道箭痕:“嘶……”
但这一片的院落都差不多,糖铺老板不大确定是哪一个。
谢安先踹了一个,木门轰然倒地,“啊”的一声尖叫,那院落里竟然有一对男女,光天化日,在行敦伦之事。
谢安:“……抱歉。”
谢安打断他:“那些人有说自己住在哪儿吗?”
那三角眉的郎君犹豫。
谢安刀拔了一半,寒光一闪,对方便赶忙开口:
糖是无比珍贵的佐料,而做能炸掉城墙的火药,偏偏要放糖。长安行军而来,真的会带糖吗?或许某些军官会带,但是量必然不会太多。
还是要在当地买。
德阳……那地方小,糖铺都没有。
就算抓住翠环来翻译,也会因为过于离谱,不被取信。
“翠书记,”谢安有些佩服道,“果然还得你做书记。”
翠环没明白这背后的曲折心路,只知道是夸自己,嘿嘿一笑。
“……为什么?”
“因为沈郎说吃甜的会让他心情好,让我画了个笑脸,”翠环凑过头来,“不像吗,就是这么笑的。”
她说着,抿着嘴,颧骨上抬,嘴唇呈现标准的弧线。
经过翠环的努力回忆,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一页,是在吐蕃围城之后,他们把木炭沉入摩诃池的同一天。
一硝二碳三硫磺,后面是……谢安指着那个图案:“这是什么?”
直觉告诉他,这个就是他想不起来的地方,也是问题的关键。
就在同一天,南线的南诏突然反水,对吐蕃发动了攻击。
同日,南下的陇右吐蕃军与刚刚行军到江油的长安军队正面遭遇。
同日,成都陷入到一场史无前例的危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