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眸儿却是一愣,下意识要去坐角落里的那把胡床,就见另一个粗豪汉子捞了起来,也放在了高案边,还冲她很友好地笑了下。
李眸儿晕晕乎乎,坐到了胡床上,正在沈郎的侧对角。
而后手里也被塞了一把刻刀,几方小木块。
李眸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定亲了。
她随即想到,可能是父亲不想她嫁给这位沈节度,以防万一。
且不说沈节度不是自己心悦的类型,人家堂堂节度,蒲州沈家,如何看得上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
“刺史辛苦,”沈青折其实被握得有些双手发疼,面上一点不显,“还未谢过李刺史当日运粮,解了成都府的困局。”
李持嘴唇翕动,学着沈青折那样晃了晃,接着松开,长身下揖:“某替彭州百姓谢过沈郎。”
沈青折半侧身避过,正好对上李持身后李眸儿打量的眼神。
沈青折咬牙切齿:“你今天没饭吃,两顿都没了!”
在张承照的船上补了一觉,沈青折立刻揪住某同样补好觉的青壮劳动力,开始刻麻将牌。
大家都得刻,一人一个小木块,一边刻一边在吐蕃的帐子里开军事会议,画面之诡异,李眸儿跟着父亲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唯一空着手的是沈青折,抬头看到李持:“李刺史?”
时旭东失笑,把自己的木块在案桌上推过去:“沈节度明鉴,我可是一直在刻。”
沈青折凑过来看,表情一滞,迅速反扣在桌面上。
他看了周围人一圈,确认他们都没看到,低声质问时旭东:“你这是什么?!”
这时,黎遇困惑发问:“为什么要打维州?”
照着他的看法,如果能维持现在的局势,等于是把高原人赶回到高原上,整个成都平原能回到掌控之下,已经是难得的好局面了。
“为了那里的百姓吧。”
李持抬头,下意识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却没有出言阻止。
李眸儿见沈青折抬头看着自己,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上游是不通的,湔江的源头是在山里,并无州县。”
沈青折想了想昨天在热气球上看到的大概地势,点头:“那往南走一点,从都江堰过,走岷江到上游呢?”
张承照犹豫再三,把手里刻了一半的二条放下,没办法一心多用,一次只能做一件事。
他思索片刻,回道:“沈郎,水师可能很难过去。”
如果走湔江水路,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行船。他们是逆流而上,再走一段便会触到第一阶梯与第二阶梯的交汇处,高低落差大,且没有修船闸。即使现在还处在夏秋丰水期的尾巴上,也很难靠着人力挽拽越过,进入维州境内。
难道是天机不可泄露?或者是法器?
李持心头微热,联想到一路上听到的类似议论,难不成,沈郎当真是神仙降世,有大神通?
说不定临阵之时,就把这木块丢出去,而后便能变成城墙那么高,能把敌人碾成肉泥……
时旭东:“……”
他有时候是真的搞不懂猫的脑回路。
沈青折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一件事:“终于想起来,我的生活里究竟少了什么。”
沈老师的麻将课堂又一次开课了,他指了指前面木板上糊的大纸,上面清楚地画着纹样:“这个叫麻将。李刺史就刻五筒,李姑娘刻六筒,一样四个。”
李眸儿:“……”
李持抹干净老脸上的纵横泪水,把手里的木块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名堂来:“沈郎,敢问这麻将是何利器?”
李眸儿心中无奈,只是低眉敛首,行了一礼。
沈青折眼神从她戎装上扫过,若有所思,也不多言,只是让父女二人都落座。
落座……?
“这位是……?”
李持被他一手扶了起来:“这是家女眸儿。”
忽然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地补充了一句:“已定亲了。”
他站起身,几步走过来,握住了李持的手。李持被他骤然一握,先是一愣,而后这个月来的种种酸楚,都在此刻涌了上来。
在成都来援之前,整个九陇已经要弹尽粮绝了。他作为一地长官,却绝不能表现出丝毫软弱的,连对自己的家人也不能吐露心声。
李持双手重重回握,对着这位过分年轻的新任节度潸然泪下:“沈郎……”
“幺鸡,”时旭东表情很正直,“不像吗?”
沈青折:“……”
谁幺鸡是两个圈中间夹个椭圆,到底是哪个鸡?!
沈青折声音很轻地说着。
帐内一时静默。
沈青折抬头,看了他们一圈,又笑了,威胁道:“怎么都不刻了,今天中午我看不到成品,就不给饭吃。”
“可以是可以……”李眸儿思索道,“不过绕路太远,要从南到导江整备船只。”
“这样便先要打下导江,”张承照道,“若是崔都头动作快一些,说不得可行。”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沈青折看着手里画了简易地形的纸张,“看起来水路只能走岷江。”
李眸儿听得有些出神,还真是在聊军事吗?她还以为,就只是聚了大家来刻麻将。
随着讨论,山川形貌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沈郎,”她有些忐忑地也跟着他们叫沈郎,“不能走湔江。”
“噢,没什么,我以权谋私搞点儿个人爱好。”沈神仙说,“不发工钱,顶多包你们一顿饭。”
接收到某纪委的谴责目光,沈青折叹了口气,勉强改口:“两顿吧。”
六筒的纹样很简单,李眸儿埋头开始刻,就听见上首沈青折轻飘飘地说:“我们不回成都,直接去打维州。”
时旭东不妄加揣测,直接问:“什么?”
“麻将。”
时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