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炮。”
旁边的突将顿了一顿,即刻道:“起炮——”
城内,城墙根下,无数蓄势待发的配重投石车,在这条的历史长河中,将第一次展现它们的威力。
“你便是杜冲?”
真正的杜冲抬起头,想要啐上一口,说一句——把城交给吐蕃人,也不能交给你这水鬼!
“你的兄弟,你的邻里,都在为守住成都出力,你在做什么?”但沈青折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还奇怪,为何在西面时,吐蕃的冲车能刚好找到羊马墙还未加固的部分……原来如此,你在想怎么割弟兄的项子染红自己的领子!”
“你做的不错,”沈青折道,“按照原本的计划来就好。让城墙根的将士们准备,看旗令,我们马上起炮。”
有沈青折在,张承照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一样,立刻应声。
城墙上喊杀声一片,弓弩箭矢倾泻而下,他几乎是和张承照贴着说话。
他马都来不及栓,也跟了上去,脸色很难看。
沈青折被抱着,脸上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一片空白。
到了宽阔的城墙上,张承照就把他放了下来,沈青折头疼:“也不用这样……”
落地的瞬间,酒坛崩裂,飞溅的碎片深深扎入周遭人体内,引起一片哀嚎。四处飞溅的火星将小范围燎烧起来,又被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的雨势扑灭。
“退了!”张承照抓着女墙边,大喊道,“吐蕃退了!”
时旭东也松开了手,但仍旧一直注视着他。
城头彩旗变换,这次,城下炮车上的石丸被替换为了酒坛。
这些酒坛里被灌满了桐油,坛口塞满了稻草。引燃了稻草的酒坛被发射出去,在雨中,火光未曾渐弱,曳着一条长长的火尾,投向城外。
“不是请客吃饭……”沈青折慢慢说着,声音很低。但时旭东听到了。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沈青折发现,回到唐朝以来,自己都抱着某种和平年代人特有的天真和傲慢去做事。
一排几乎同时击发的石丸,划过雨幕。
这一刻,不只是沈青折,还有许多城墙上、城里城外的人,都一同注视着划过天空的石丸。
身处其中的人,并不明白自己到底见证了什么。
沈青折却是心弦一松:“制住了?”
刚刚看张承照的脸色这样差,还以为情况已经不可收拾了。
“是,”张承照喘了好几口气,咽了好几口口水,干脆道:“沈郎快来城墙上!”
城墙上的小旗与城下炮车一一对应,此刻,随着一面墙的小旗举起,墙下即刻开始搬运石块,搅动轮盘,调较角度,做好挽投的准备
不再是五六个汉子挽投,每个炮车都只配备了两名投手。随着城上彩旗下压,炮车边的汉子高挥起石锤,朝着击发处重重一击。
东面的城防也算是布置完备,沈青折甚至找到了一把胡床,干脆坐下来,这才觉得浑身脱了力。
说罢,抽出身后张承照腰间的环首刀,一刀挥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直接砍断了杜冲的脑袋!
鲜血溅射在他的锦袍上,洇湿开来。
他神色依旧平静,将环首刀交还到张承照手中。
时旭东阴着脸,站到了沈青折身后侧,勾着他腰间的躞蹀,悄悄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沈青折回头看了时旭东作乱的爪子一眼,忍了,继续对张承照道,“把杜冲带上来,我有话对他说。”
很快,有几名挂着伤的突将把一个被缚的汉子带到了面前,押着他,跪倒在沈青折面前。
他看见时旭东追上来,面色阴煞,莫名有些害怕,住了口。
张承照显然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纯粹的直男大兄弟,他甫一放下,气都没喘匀,就急忙道:“羊马墙破了,吐蕃兵太多,某已让众突将撤回,云梯架上来过,但都没有攀上城墙,我叫人倒了金汁和铁汁……”
其实不需要多言,战况进行到哪一步,在城墙头一看便知。他来的时候正巧,在另一边几十步远处,正有吐蕃的云梯搭了上来,又叫守军的火攻逼退。
阴沉的天幕,和划过天际的耀眼火光。
“喀秋莎。”
沈青折这才发现,不是自己,而是时旭东说了出来。
战争是残忍的、复杂的,也是动态的,更重要的是,它是有敌我的,而非内部矛盾。
一但败,他一人死不足惜,城内四十万人,就要像维州那样,沦丧到人间炼狱里。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那些石丸重重砸入城外如鸦群般的吐蕃兵中间,无情地碾碎他们。
就像是吐蕃的铁骑洪流当日如何碾碎维州一样。
时旭东蹲在自己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可以摸到衣袖掩盖下,钏环箍住的手臂还在微微发抖。
说着,自己转身,大踏几步奔着登城马道而去,但发现沈青折没跟上来,就又折回来,抱起他来就跑。
沈青折:“哎?!”
刚下马的时旭东一时不察,竟然被人抢了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