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牦牛肉干。”张承照认真补充道。
“那他们的青稞面运送途中,是粉末状吗?”
黎逢春:“我怎么知道?!”
前面可以看到灯火,吐蕃大营并非在两江正中,而是更靠近检江一侧。或者说更靠近蜀州的一侧。
已经建好的浮桥旁边,静静泊着几艘大船,吃水都很深。
浮桥连接的两岸,北岸是吐蕃大营,南是堆积的辎重。
不过……他死了黎逢春好当节度使……父死子继?
沈青折估量了一下彼此的武力值差距,决定把这个伦理梗烂到肚子里。
他只道:“我就看一眼船的位置。”
这一带的监兵竟都被弩箭精准点杀了。
时旭东放下手弩,又是一个呼哨。
为首艨艟上的人举起“喇叭”,用川话高喊:
黎逢春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他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耳朵在一刻不停地鸣叫。一看旁边,张承照已经叫下官扶起来了,满脸恍惚,甚至看着沈青折的眼神还有些畏惧。
“这是怎么回事?”
黎逢春发觉自己的声音格外小,又大声问了句:“怎么回事!啊?!”
就像是高原上的雄鹰一般飞翔。
听不到任何声音,视线所及都是灼热刺眼的明黄色,仿佛有什么向他飞来,是一张被热浪冲击到变形的脸,彻底被裹在火海之中——
黎都头叫气浪掀翻倒地,伏在颠簸不停的甲板上,好半天才扶着旁边的舷板站起来。
他因为体格与云尚结赞相仿,昨日便扮作大将,带头冲锋,哪想唐人的箭楼上竟有神射手,叫他没了左眼。
不知刚刚那鸣镝箭,是否为那人所射。
莽布支同样取了自己的箭与弓,吐蕃人的弓不敌东土来得强劲,但这样近的距离……
浮桥上,登时有吐蕃兵吓得仰倒下去,岂料正站在桥边,整个人拍入了水中。又因不习水性,在水上挣扎了片刻,慢慢沉了下去。
无人理会——浮桥两侧都乱成了一锅粥,马匹嘶鸣,吐蕃语、羌、回鹘语与唐话混作一团。
那些征发来的民夫大都会水,趁乱扑进水中逃走的大有人在。
沈青折点头:“那就只能赌一把了,让走舰往中间的粮仓怼,照我们之前说的来。怼完后放火箭。”
张承照需要的,就是这种明确的命令。
刚刚三人说话时,声音都压得很低,张承照这才召来副官,将之前于城内议定的方案传下去。
说着,高高举起手中的铁鞭,照着最近的一个民夫便是一鞭,顿时皮开肉绽。巨大的力道绞着皮肉,将那民夫抽得一个趔趄,径直跌入初秋冰冷彻骨的江水之中。
这唐人竟如此不堪用,只一鞭而已……
吐蕃兵闪过这个念头,举鞭还要再抽一人,正在此时,有什么东西朝他直直飞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是弩箭!
张承照看沈青折看向自己,居然不自觉退了小半步。
他,他也不知道啊。
张承照又想咬手指甲了。
现在浮桥上有不少吐蕃军士来往,搬运辎重,或是驱赶着马匹过桥。
“黎都头,”沈青折指着前面小声问,“他们是吃青稞面吧?”
黎都头已经很习惯这位沈七郎问这问那了:“是,吐蕃人还会带风干的肉干,我捡到过,特别难嚼。”
“什么船?”
沈青折:“运粮船。”
张承照侧了下身,他这才得以挤到前列。
“我们是成都守军!奉沈郎令,来接你们回家。”
沈青折也套上了一件皮制甲胄,努力想靠前,被严谨的张承照和难得好心的黎逢春拦在后面。黎逢春说:“虽然某盼着你死了好当节度使,但是现在城里还那么多事要管……”
懂了,不想996。
沈青折:“……”
他只好勾勾手指,让某个爆炸后耳鸣的都头过来,凑在他耳朵边尽力大声道:“粉尘爆炸!”
他看见沈青折在几步开外,抱着桅杆,冲他露出一个“谁让你不听我的”的表情。
刚刚沈青折也不在前头跟他们挤了,自行跑到桅杆边上抱着,还招呼他们一起。
黎逢春当时冷笑拒绝,张承照则在反复思索后,严肃婉拒。
他还未拉开,便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灼热,似乎有火焰向他脸上扑来。莽布支还未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就被热浪掀翻出去。
很轻。
他觉得自己很轻,像是在飘飞一样。
但很快,较高一级的吐蕃将领赶来,靠着喝骂与手中的铁鞭,将乱成一锅粥的士兵民夫组织起来。
一来一去,那船队竟然已经极速驶来了。
莽布支眯起仅剩的一只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船队。
又稍待了片刻,沈青折观察了一阵,冲张承照一点头。
对方即刻弯弓搭箭,射出一支响云箭,鸣镝在夜空划出长长的哨鸣。
检江宽阔的江面上,顿时燃起了一道火光,是前后船只燃起的火把辉映而成,这条长长的火蛇向着浮桥猛扑而去!
在他辨认出来的同一刻,尖锐锋利的弩箭挟着风声,直直扎入他的眉心,因着距离较近,巨大的冲力几乎震碎了他的头骨,那弩箭有大半杆身没入进去。
视线一阵摇晃,他滚落马下,最终看到的画面,是惊马高高扬起的马蹄。
枣花马奋力踩过吐蕃兵的头骨,几乎将之踩得崩裂,惊恐地往远处跑去,沿途又踏过四五个吐蕃兵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