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风大,出门前他又往脖子上系了一条白色领巾,这才神采奕奕地出了门。
那公园就在他家楼后隔着一条马路,目标很大,是附近市民游玩的常去之所。今日是周末,人就格外多一些。
顾怀宣先到了,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笔直地立在一个花坛前等待。他是这样的年轻漂亮,引得不少行人朝他张望,他也习以为常,毫不动容,单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园大门。
顾怀宣放下电话,心情美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顾夫人手中攥着一把小折扇,幽幽地路过他身边:“一个男笔友,至于那么开心吗?”
顾怀宣立刻做出愤怒状:“早就告诉过你是男笔友,你还非要抢着听一下。”
杨老板没想到他能“特意”来看望自己,很是欣喜,带他参观了自己的办事处,中午还请他吃了顿饭。
一晃时间就来到了下午,沈孝年回旅馆小憩了半个钟头,醒来后心中恬静,想起了于宣,于是拨通他家的电话号码。
顾怀宣从早上就在等他的电话,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闻听电话铃响,骤然起身从卧室往客厅奔。哪知还是被母亲抢了先。
“那你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明日一天都在家。”
沈孝年目光如水,温柔地一笑:“好。”
顾怀宣很想抱他一下,但周围还有来往行人,就没好意思。
沈孝年接过花,尽管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心神还是荡了一下,他平素也是个喜欢浪漫的人,向来都是他给别人送花,从未想过自己会收到别人的花。
低头在那鲜艳欲滴的花朵上嗅了嗅,他慨叹一声:“真香,我很喜欢。”
快步走到顾怀宣面前,他歪头打量着他,含笑不语。
顾怀宣刚刚那般出风头也没觉出不好意思,被沈孝年看了两眼却羞涩地低了头:“孝年哥,下午好。”
“我来晚了,抱歉。”沈孝年轻声道。
顾怀宣连忙摇头:“不,我只要一束。”
小女孩诚惶诚恐又向他举了举篮子:“用不了这么多钱的。”
顾怀宣干脆将银元放进她的篮子里,自己伸手捡出一束最红最鲜嫩的。
沈孝年本还是笑着,笑着笑着就觉出了异样,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能保护自己。他不知道是因为面前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毛头小子空有一腔热血,还是当真有情有义,但这样的话确实让他有些动容。
“那我先谢谢你。”
顾怀宣没有回家吃晚饭,而是跟着沈孝年去下馆子。吃完饭也把要回家复习功课的话忘去了脑后,二人肩并肩地在街上遛弯。沈孝年心想自己真是走对了,如果此时还留在天津,哪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
然而沈孝年迟迟不来,他那双多情明眸瞪得有些发酸,只好转移视线暂时看看别处。一颗大杨树下坐着的一个小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小女孩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如今天气和暖也还穿着过冬的破夹袄,袖子和裤腿都短,露出她细瘦的手腕和脚踝。她的脚前放着一个花篮,篮子里是五颜六色的花束,她一边仰头盯住过往来人,一边咩咩地不知在嘀咕什么。
顾怀宣迈步走了过去,这才听清她是在乞求路过的老爷、太太买她一束鲜花。伸手进裤兜里掏了一把,他摸出一个银元递过去:“我买一束。”
小女孩抬头看清了银元,登时张大了嘴巴,抱起篮子举向顾怀宣:“先生,都给您。”
顾夫人边扇风边道:“瞧你起那破名字,还姓于,老顾家的姓是辱没你了?”
顾怀宣一撅嘴,转身朝卧室走:“笔名当然要改名换姓……不用你管。”
顾怀宣回房换衣,又往头上打了些发蜡,给自己梳了个小分头。他最近愈发的成熟俊朗,但肤色却又是白嫩通透的,眉眼乌黑,让人哪怕离得很远也能被他那相貌惊艳到。
顾夫人听见电话那边要找“于宣”先是答应一声,对刚奔过来的儿子一使眼色,做了个口型“男的”,然后含笑将电话听筒交给顾怀宣。
顾怀宣已经提前告诉过家人自己在等朋友的电话,没想到母亲还是这般好奇,不禁忿忿然地操起电话。
沈孝年和悦清晰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开口便唤弟弟,顾怀宣瞬间又被治愈了。二人约好时间,在顾怀宣家附近的公园见面。
沈孝年回了旅店房间,阿文正在等他,见他回来,转达了刚刚收到的电报。程南珍为了抢夺程长生手里那个码头,已经带人和程长生厮杀两日了,想必程长生现在是没工夫搭理沈孝年。
沈孝年很满意,让他们斗去,最好程南珍能把程长生压制住,别让这家伙再兴风作浪。
在旅店内好睡一夜,翌日天明沈孝年带着阿文约见了本地的一位杨老板。杨老板做的也是皮货生意,二人以前合作过一次,不算很熟,但沈孝年想自己既然已经来到保定,那就别闲着,把能办的都办了,顺便走走人情关系。
“没关系,不晚,我们去那边的凉亭坐一坐吧。”
“好。”沈孝年注意到他那手背在身后,觉得这弟弟大概是给自己带了什么礼物,心中得意,只作不知。
等到了凉亭,顾怀宣见四周人少,才含羞带怯地将那花献了出去:“刚刚看到那边有个孩子在卖,我看她怪可怜的,就买了一束……送给你。”
小女孩认为今天遇到了好心人,好心人人美心善,简直就和天使一样。她用玻璃纸细心地包好花束交给天使。
天使将花束举到鼻端嗅了嗅,露出一个福佑苍生的微笑,转身走了。
沈孝年在公园门口下了洋车,一眼便看见了矗立在花坛旁的青年。
及至天快黑,沈孝年才将顾怀宣送到了家门口。
“明天是周末,我能去找你吗?”顾怀宣问。
沈孝年盘算了一下明日安排,道:“到时候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