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宣到了这时,再迷糊也看出来这二人大概是旧时冤家。试试探探地从俞兴遥身后冒出头,他拉了拉他表哥的袖子:“表哥,你……别和他吵啦。”
俞兴遥做了个深呼吸,转过身很温柔地说:“好,咱们回去,不理他。”
这时雅间房门又开了,陈熹延从里面走了出来,刚要说话,目光也扫到了沈孝年,惊愕地瞪大了眼:“你?你不是出海去了吗?”
那男子逮到了理,阴阳怪气地连连冷笑:“六年没见了,一回来就先给我扣帽子,行啊,算我沈孝年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俞兴遥的脸色由红转青,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谁和你是朋友!”
自称沈孝年的男人慢慢收敛了讥笑,望着俞兴遥点点头:“对,我们不是朋友,我们只能算是……”
俞兴遥瞪了他一眼,回身上下打量了顾怀宣,同时又在他面颊脖子一通摸:“你没受伤吧?”
顾怀宣还没搞清楚状况,一个劲儿的摇头。
男人听了这话登时立了眉毛:“俞兴遥,你还要不要脸,是你弟弟在楼上踩了我的脚,你这反咬一口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了!”
未等他研究明白表哥为何要愤怒时,依靠在他身上的那个男人开了口:“今儿这是什么风啊,居然把咱们俞大少爷从南边吹回来了?”
顾怀宣偏过头,就见男子一脸戏谑地盯着俞兴遥微笑,笑还不是好笑,是冷笑中带着愤怒。
为什么他也在愤怒?
顾怀宣察觉到了他的温柔,很是享受,抬脸对他羞涩一笑:“不睡了,等下午困了再说,表哥,咱们今天去哪儿玩啊?”
……
顾怀宣在旅店里睡了一夜,有些失眠,前半夜想心事,后半夜择席,凌晨时分才睡过去。早上九点时,俞兴遥过来敲他房门,他那上下眼皮恨不能长到一起去,死活睁不开,好容易挣扎着下床给俞兴遥开了门。
俞兴遥见他蓬着一头短发,面如傅粉,睡眼惺忪,一只手还在无意识的揉眼睛,一节白玉似的手腕从睡衣袖子里露出来,那形象真是可爱极了。
好半天,他从自己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站直身体,一瘸一拐地来到楼梯口,准备下楼。
一楼上来一个汗衫打扮的小伙子,见到他之后三步就冲上了楼梯,扶住他道:“老板,是不是醉的厉害?”
沈孝年摇摇头:“被人踩了一脚。”
沈孝年哂笑一声:“坐船出海能不晒吗?哪像你陈公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能往家里赚银元。”顿了一下补充道:“全靠父亲叔叔们的帮衬。”
“你!”
眼看陈熹延要动怒,俞兴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算了,咱们回去吧,不要惹事。”
男子的步伐很虚浮,不知是醉的还是真的脚疼,几乎是一步一晃,边晃还边歪着头盯着顾怀宣嗤嗤地笑:“小兄弟力气不小啊。”
顾怀宣一边注意看路一边闷闷地“嗯”了一声,同时面颊发烫,这还是他确定自己的性取向之后第一次与同性如此亲密的接触。男人的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温热的呼吸专往他耳根脖子上喷。而他手臂环住的腰身,是柔韧又结实的一段,随着动作微微地颤,体温从衣服下方透过来烘烤着他的手掌,一切都让他感到心慌意乱。
面红耳赤地走完了这段楼梯,终于来到二楼,顾怀宣刚想提出告辞,就见自己那间雅间房门一开,俞兴遥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孝年白了他一眼:“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是托人打听我了?”
陈熹延见了他,也一改之前嘻嘻哈哈的活泼模样,沉着脸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厌恶道:“你怎么晒成了这幅德行?”
他边说边将右手中指含进嘴里,然后用雪白牙齿轻轻一咬指节,又对着俞兴遥一点:“这个。”
俞兴遥一愣,明白过来后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怒斥道:“你怎么这么下流!”
沈孝年干脆依靠了墙壁双臂抱胸,将被踩的那只脚尖试探着在地上点了点,目光从前额的长刘海中向外射出:“我就下流了你能怎么着?”
俞兴遥脸上一红,低声问顾怀宣:“是这样吗?”
顾怀宣忙道:“是楼上忽然停电,我不小心踩了那位先生的脚,他脚疼走不了路才让我扶他下楼,他没对我做什么。”
俞兴遥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脸色依旧不好。
俞兴遥这时显然已经反应过来了,上前一把拉住顾怀宣的手将他从男人身边扯了过来,护雏鸟一般护在身后。
“你对怀宣做了什么?”
男子忽然没了依靠,摇晃两下扶墙站稳了:“我对他做了什么?你觉得呢?”
俞兴遥心里泛起了无尽的怜爱,伸手在他头顶胡噜了一把,柔声问:“昨夜是不是没睡好?”
顾怀宣转身趿拉着拖鞋走回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嗯,天快亮时才睡。”
俞兴遥在他屋中转了一圈,语气已经接近宠溺了:“那表哥不打扰你了,你再睡一会儿,饿了就到楼下去吃饭。”
小伙子当即厉声道:“谁干的?我找他去!”
沈孝年一摆手:“算了,已经解决了,赶紧回家,什么狗屁庆功宴,一顿午饭吃到了夜里去,这群人没一个有正事的!”
走了几步后,他又恨恨地骂了一句:“真他妈疼!”
陈熹延狠狠瞪了他一眼,依言转身跟着俞兴遥回了雅间,关门前又朝沈孝年望了一眼。
沈孝年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直至房门“砰”地一声关紧。
走廊里恢复了平静,只余两侧包间内传出的沸沸人声。沈孝年保持着依墙站立的姿势,脸上神情木然,心中却是犹如一锅煮沸了的开水,咕嘟得他五内俱焚。
顾怀宣登时如释重负般吁出一口气,脱口而出:“表哥!”
他表哥闻声望来,先是一愣,然后快步朝他走来:“这是怎么了,这位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僵住了,原本疑惑的表情转成了惊讶,又从惊讶转变成了愤怒。是的,顾怀宣认为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这个好脾气的表哥眼下的确露出了一种古怪的愤怒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