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宫里的鞑子是陆氏的人?”
宋小哥一拢扇子:“你也觉得不对是不是?我怎么想都觉得那鞑子是谢氏安排进去的!”
“不,不对,”我整个人都听懵了,“谁告诉你谢氏要指认陆氏在齐文初身边埋伏鞑子?”
我:???
你自己写的你不知道?
“我本是怕人看出来不敢详写,觉得你应该能猜到,如今看来,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宋小哥揉了揉扇柄,“你若早先来问我,我还能告诉你我怀疑谢氏。但如今再看,我也不知道了。”
“没有反应。”我道。
如果陆云暮找我来闹一闹,哪怕只是问一问,都在我意料之内。我也同宋小哥拟好了一段词,如何让他觉得我一点点变了开始排斥于他,而后再找个机会,用个借口,把他从京城“打发”出去。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全无反应,每日我回家,他照样等我,哪怕我刻意沾了宋小哥惯用熏衣的香味再和他亲近都不见他有什么异议,就好像全然不知道我和宋小哥的传闻一般。等我有点着急,说不想和他同住,让他搬回自己的屋子,他都毫无异议,当即就答应了。虽然我俩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但我还是忍不住怀疑,他这反应,难不成是等我说这话许久了?
宋小哥听了我说的也愣了,再回过神时搬着圆凳从我身边移开:“别别别吧,我是无辜的啊!假的啊都是!”
“与我何干?”我道。
他们做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混混沌沌过了半个月,秋狩便就在眼前。启程前一天我在家中发呆,宋小哥亲自登门拜访,背了好大一包东西过来,我打开一看,居然是各色穿戴的防具,光护着胸口的就得有四五件。
我回头看他,正对上他的眼睛。只是他看了我一会儿,却放了手:“无事。”
无事。
原来无事啊。
也亏得我对外是个全然无辜又安分的老实人形象,旁人见他顶多是揶揄,不至于让他被人避讳。只是自我到望海楼找他演过几场重归于好的戏码之后,反倒常看他乐着打算盘。我朝他账本上一看,生意倒好像还更好了些。
“都是来看热闹的。”宋小哥收了账本给我倒茶,“现在传得可离奇了,连说你为了跟我在一块不要皇位的话本都写出来了。诶呀,想不到我宋某人这辈子还能跟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话本扯到一块,诶你别说,写得还挺好,我自己看着都挺感动……”
我:……
灯下黑。
拿三年两载的时间演一出戏然后算计人,这样的谋划,出自他们所为,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戏未免太过逼真,用在我身上,也太高看我一眼了。
不欢而散。
从望海楼出来我依旧觉得烦躁,便干脆走回了家,一路思绪不停,却总是在走神。直到到了家门口,我抬头一望,才发现今夜颇亮了些,连檐上细瓦都看得清楚。我于是再往上看,就见空中有圆月一轮,这时我才忽然发现,恍惚之间,又是半月已过。
我迈步进门,照壁之后,陆云暮就站在院中。他手中握着剑,抬头望天,周身被月色浸得一片银白。我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他,直到他转头看我,我才朝他走过去,嘴张了几次,可不知道说什么,却听见他说:“我要搬到宫中去住了。”
宋小哥闻言坐直了身子,把折扇握在手里:“我之前觉得是谢氏,是因为我觉得陆氏早就大势已去,无非是谢氏想再扩手中权力,所以才要狠下死手。现如今看,可能是你我‘灯下黑,了。”
我不解:“灯下黑?”
“陆氏并非无人。”宋小哥猛地握紧折扇。
只是现在唯一能确认的,是宫中确实有那么些身份不明的鞑子。其他的……
依旧是一团乱麻。
想到这儿,我深深叹了口气,再抬头时正对上宋小哥朝着我的目光。他拿扇柄支着下巴,眼睛朝我看,却似乎在出神,见我看他,这才转了眼珠看我。我对上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虚起来。
假装刺杀谢相,掀出宫中的鞑子了?
倘若果真如此,谢氏真的是要趁机扳倒陆氏?
那宫中藏的鞑子,难道真的其实是陆氏的人?
一零一
宋小哥准备不足,演技实在是有些尴尬,尬得我差点儿就想转头回去。
所幸看的人只看其形不看其实,等我俩众目睽睽之下一块上了楼,门关上,他把整个计划一说,果然和我猜的大差不差。只是没想到这主意竟然真是他见几位户部官员一道来吃饭,突发奇想搞了这出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谢氏打点禁军上下,找人一问便知。”宋小哥摇了摇扇子,“那禁军副统领郭庆,草包一个,全靠他泰山才有今日,向来畏妻如虎。他平日来望海楼也只在二层,那日突然财大气粗,要上到四层喝酒。我拿好酒一勾,他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我听得忍不住皱眉:“郭庆此人如此好骗,谢氏还能将欲为之事同他和盘托出?”
“我自然不敢轻信于他,之后也找人各处去打听,总结一看,大体就是如此。想来他一时得意,又觉得此事不过世家争权,与他要管的事干系不大,便乐得看个热闹。”宋小哥举着扇子凑到我身侧小声道,“你可知谢氏打的什么主意?他们是要伪装鞑子刺客刺杀谢相,而后掀出宫中也被陆氏布置了鞑子的事来。如此计划,谁不得说谢修是个狠人!”
又是谢氏?
我问道:“你之前为何怀疑谢氏?”
“我之前听来的消息是,谢氏欲在下月秋狩上指认陆氏欲谋害陛下——证据是陛下身边随行的侍卫里有陆氏埋伏的鞑子。”
我也觉得茫然。
只是事到如此,这些就也都不重要了。总归事情是照我期望的方向发展,若他真想与我就此了断,或许也是件好事。我叹了口气,想起我这次所为之事,便往宋小哥身边凑了凑,把他当初给我那封信拿出来:“不用管他了,你先跟我说说,这个‘贼喊捉贼’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小哥像是欲言又止,看了看我才低头去看那封信,却一皱眉:“我也不知道。”
我就说他是觉着好玩的吧!
见我闷头喝茶没理他,宋小哥又笑了会儿才停下来,起身关了遍门,而后才回来问我:“这事传了有段日子了,陆兄可有什么反应?”
他一问,我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陆云暮走之后,我装作不知道,该去户部点丁便照去,而后不是回家便还是去望海楼。起初宋小哥还只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看我喝闷酒,等秋狩一日日近了,他直接就掀我桌子了:“别喝了!陛下亲卫集训了有半月,而之前半年就在暗中练兵,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醉得七荤八素,手里握着个洒了一半的酒壶坐在地上发愣。
我听见自己笑出了声,还呛了口酒,就边咳边笑。
我发了一会儿愣,再抬头去看他,却看见他定眼看我,避也不避,双眼明亮,同往日并无两样。
如果他真是在骗我,如今我也看不出来了。
我僵着脖子点了点头,便打算越过他往后头去,却被他突然握住胳膊,同时唤我道:“文裕,我……”
我只觉心中重重一跳,“啊”了一声,恍惚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下月秋狩,御前要务颇多,同僚都宿在宫中,我……不好推辞。”陆云暮解释道。
我听他说话,就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茫茫之中,就剩下宋小哥说的那三个字。
“不还有晋王亲信,陛下的御前侍卫,陆云暮,陆大人吗?”
一零二
我自然不可能因为宋小哥一句话就去怀疑陆云暮。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些什么,我只不过分辩了几句,就见他摇着扇子若有所思地看我,我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宋小哥说得十分轻巧,但同一个又一个人探询谢氏的大事,就算他再长袖善舞,也不知多少为难在其中。可他担心谢氏谋事会殃及于我,我却不能告诉他我与谢氏如今实在的关系,便只能让他徒增许多疑惑。
我该不该告诉他?
我不敢再看宋小哥的眼睛,只好错开头去,假装咳嗽一声:“可你说是之前觉得是谢氏,那如今你为何却又不知道了?”
又或者,居然是谢氏的人?
可是那日在嘉峪关,那群鞑子不是跟着齐文初……
我越想越觉得混乱:就算我的猜测是错的,这件事也决不是世家争权那么简单。
我犹豫了一下,问他有没有找人去陆云暮那边说些闲话之类,就看他眼睛登时一亮。
咳。
总而言之,不管宋小哥到底是不是为了好玩,我跟他还有陆云暮的混乱男男感情八卦真就正儿八经有理有据地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