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一回头,被吓了个倒仰。
死魂无泪,鬼魂是哭不出眼泪来的,先前一路汪徵浑浑噩噩哭了一路,那也只是干嚎,声音渗人的很,其实顶天了散出些凝实的接近液态的阴气,但此刻,汪徵抬起脸,面无表情,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流下,反倒是哭不出声了。
赵云澜下意识先掏出一叠定魂符,一言不发冷脸贴了小姑娘全身,皱着眉还未来及张口询问出了什么差错,就见汪徵仿佛是才看到了二人,空茫的眼神眨了一眨,缓慢地恢复了焦距。
后面那句就是纯属扯淡了,主要赵云澜瞧着斩魂使僵得更加厉害,怕是下不来台……沈巍轻咳几声,掩饰下失态,他眼睫微垂,即便在面具之下也能看出底子的清雅,顿了顿,他轻声道:“此间事了,不若令主早些归去?”
“我也想啊。”赵云澜两手往兜里一揣,一股子懒劲儿地冲旁边呶呶嘴,“圣器有大人在我自然放心,这不是陪这丫头过来的吗。”
“喂!死丫头?”
赵云澜:“……”
这场景,简直不省心的有点叫人似曾相识啊。
不过无言归无言,赵云澜其实也知道眼前这位是个响当当的鬼界大佬,也就今天估计出门没看好黄历,又碰上自己个倒霉催拖后腿的——该人对自己的定位十分之精准客观,深知今天看着像是自个儿后半程carry了一波,其实要不是他这么大个人质杵在这里,估摸着人斩魂使也不至于被逼到进退两难——伤的是重了点,看着也是惨了点,但毕竟从种族上来说就和自家娇娇弱弱的大美人没得比,莫说是断了手臂,就是缺了只手也不是长不回来的。
“怎”“大人这是都不晓得疼吗?”
赵云澜仰天冲他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要说打从一开始,该人对斩魂使的身份就缺了分敬畏,每每在老楚想要弄死他的眼神中也能毫不做作胡扯瞎掰,经过今天的一段密切合作后,那脸皮就更是升了一层段位,简直是已经要把斩魂使当手下训了,也就口头还意思意思喊着尊称,可也被他拖出来的腔调喊得嘲讽无比。
沈巍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待明灭的视野基本稳定了,这才收刀回鞘,回身,冲赵云澜轻轻颔首,声线平稳低沉:“虽未能将其伏诛,但经此一役,令主大可放心,短时间内绝不会再叫他作乱。”
赵云澜咂咂嘴,道:“我倒是暂时不担心这个,就是今儿我似乎见了不少不该见的东西,大人……”他嬉皮笑脸地,凑近了一步,“凭咱两的关系,我不用担心你翻脸灭口吧。”
“满口胡言。”沈巍顺着他后退了一步,虽然心知赵云澜是在以这样一个方式告诉自己无须多想,但在暗自感激这人体贴的同时,沈巍也难免感到几分无措。
她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迟钝而惊惶地打量着眼前的二人,当看到沈巍的时候,眼中猛地燃起了某些……类似于被逼入绝境的,歇斯底里的希冀与恍惚。
“斩魂使大人,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桑赞吧!”
赵云澜悠悠闲闲地扭头,先前汪徵便简单告诉了他,激活山河锥的不是她,而是她生前的小情儿,那人曾经是瀚噶族部落的首领,这山河锥所镇守的万千魂魄,倒有大半是他亲手填进去的,即便是魂体同样被摄入山河锥中,这位小伙子也是个格外有能力,至今能保留理智的人才。
对鬼面的那记重击,便是他引动的山河锥万鬼同哭。
赵云澜对手底下人既往的情史不感兴趣,在没弄清楚缘由之前,倒也不好说这人干的事情算不算造孽,他只是想着两个人经久未见,哪怕是隔了个硬邦邦的大柱子,能先聊一会小姑娘肯定也是愿意的,于是乘着斩魂使这里收拾首尾的功夫,便也没去理会汪徵在那边的举动。
当然,理智上明白,不代表情感上理解,赵云澜听着那声骨头被掰出的脆响,感同身受地猛一哆嗦,眼角抽搐地嘶了一声道:“大人这手法还怪眼熟的,话说,你们斯文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平时都看不出来,其实一个个对自己下手尤其的狠?”
这其实就是个随口一问,结果瞧见镇魂使猛地一僵后赵云澜反倒愣了,他讶然地别过脸上下瞅着镇魂使僵住的身子,这算是真的全然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连这个都不让问的吗原来?还是斩魂使的一切个人信息都算是机密?”
沈巍疑惑地顺着赵云澜视线转向自己的右臂,这才后知后觉地,从全身上下混杂各异的不适中寻回几分残余记忆。先前鬼面针对他的骨伤下了一记狠手,想来是又错了位置,后来也不曾有时间任他调整,比起身体内部能量撕扯的疼痛而言,这处着实有些不引人注意。
倒是没想到赵云澜比他自己记得还清楚。
沈巍不自然地偏开眼神,干咳一声,振开赵云澜的手后自己直直伸出左手按上小臂,也不见他怎么动作,赵云澜一声‘哎你这!’刚脱口,便瞧见斩魂使和摆弄玩具一样地对着自己骨头喀嚓一掰,然后连固定也不做,就仿佛他身上的骨头比别家都乖巧,这样就足够好好长回去一样。
你对任何人,是不是都是这样随意亲近的态度?还是说你真的已经厌了‘沈巍’,倒对这个身份起了兴趣?
暗叹一口气,沈巍垂眸敛衽,袖摆一振试图叫赵云澜多些分寸,却不料那人倒像是得寸进尺一般,一把攥住了他的袖角。
“令主何事?”沈巍冷淡地抬头,却被赵云澜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生生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