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看守水牢的花家侍卫打过招呼,冯长老摸着自己的胡须,笑呵呵来到寒池外侧。
“……”
剧烈挣扎的锁链声骤然回归平静。
他如此清醒地记着,被血丝覆盖的眼底充斥恨意。
他用力挣扎着插入身体的锁链,链条顶端穿入皮肉扣住他的脊骨,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丑陋疤痕。原本修长漂亮的手指变得扭曲畸形,粘粘着皮肉的指甲外翻,随着又一次剧烈的挣扎,同响亮的锁链声一起落入没过胸膛的寒池。
一次、又一次。
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他已经能自己一个人做出许多决定。
比如,去拯救他有可能遇到危险的朋友。
——
虽然不清楚另一种在幻境消失踪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凭借神识烙印微弱的联系,以及沈芝的话,叶敬酒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师尊很有可能遇到了和大师兄一样的情况,被幻境抹去了踪迹。
至于花家献祭品一事……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花铃笑嘻嘻叫唤自己、要他陪她踢蹴鞠的催促声,又或是花不笑的暗自关心。
冯长老转头离开这座格外阴冷的水冷,得意地冷笑道,“毕竟,再过不久……你们就又可以重逢喽。”
狼狈不堪的少年死死地盯着他,从喉间发出痛苦的怒吼声。
冯长老愕然向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他又有些恼羞成怒。
他自是不肯承认被这奄奄一息的少年吓到的事实,于是高高扬起手掌,恶狠狠给了少年一巴掌。
多可怜啊。
冯长老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清了清嗓子,道:“花不笑,我来此地是为了通知你一件事,明日花铃便要乘坐銮舆登上红丝纺。虽说是过去得早了些,到底是为了以仿又生变故。临行前,她要我代她向你道别。”
即使年纪轻轻修为便已经远超于他又如何?
还不是要在这水牢里被锁链穿透脊骨,痛苦得等待着自己生命的凋零?
花家不缺天才,尤其是亲眼见证自己的亲生父母被花家家主手刃的天才。
冯长老望着水牢中间的少年,笑意加深。他摸了摸胡须,面目和善道:“你问小铃啊?这段时间嫁衣紧赶慢赶,总算赶出来了。如今应该是在试衣吧。”
说到这,冯长老不禁‘啧啧’两声,“若非你前阵子擅自撕毁嫁衣,意图诱惑妖皇新娘逃跑,如今整个花家也不至于忙碌到如此地步。要不是小铃替你求情,抱着家主的腿跪得膝盖都磨破了血,如今您二位应该早已阴阳两隔了。”
“……”
他只是心道果然如此,没有过多犹豫,就朝花家所在的城邦前去。
与沈芝分开前,对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毫无疑问让叶敬酒重燃希望。
但回过神来,叶敬酒发觉除了星图一物,他再没有其他的法子去窥探这座幻境的玄机。作为一个世界的外来者,尽管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与修为,可一旦涉及到具体的法理奥秘,他可谓是一无所知。
漫长的呼吸声后,花不笑缓缓抬头,与血黏连在一起的湿发挡住了他的视线,少年深邃的眼眸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开口,嗓音因为长时间的怒吼与缺水而变得嘶哑难听,
“铃儿……在哪?”
他不畏疼痛、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凝聚的灵力击打在链条末端,没有丝毫变化。
清脆的锁链声回荡在空旷的水牢中。
“难为家主放弃让你和你胞妹成为献祭品。可放着好端端的花家首席不做,非要来这水牢受罚,你这是何苦呢?”
……痛。
痛意弥漫全身,伴随着致命的寒冷让视网膜前的一切扭曲融化。
第二十八天。
无论在进入幻境之前,叶敬酒对魔尊抱有多大的敌意。但在这幻境中,花家兄妹确实帮了他很多忙。
他们是朋友,是伙伴。
正因如此,哪怕既是明白这些只是幻境衍生出的往事,他仍旧难以遏制自己的步伐,而非选择在浮知城静静等待星图预示日的到来。
掌声清脆悦耳。
冯长老惊魂未定的心脏得以安稳,他看着被锁链缓缓扯回的少年,轻蔑一笑。
“当然,这实在没什么必要。”
他话音刚落,原本平静的水面蓦然再生波澜,锁链声碰撞作响。
还未回神,一张充斥血迹与恨意的面孔陡然撞进冯长老的视线,又在杀意即将触碰他苍老的脖颈时被收紧的锁链遏制住行动。
锁链死死扣住少年森白的脊骨,在极限拉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砰砰声。
很痛苦吧?
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死在一向崇拜尊敬的家主手中,欺骗自己的胞妹只是一场意外死亡后,又要再一次见证胞妹的被迫出嫁——
名为出嫁,实则抽筋剥皮的献祭。
寒池一片死寂。
似乎是闻到了生命即将凋零的腐臭味道,一丝快意染上冯老心头。
即使天赋惊人又如何?
算算时间,就算加上在幻境度过的日子,叶敬酒来到这世界也不过半年多。要他掌握修仙者长期积累的经验知识,到底是勉强了些。
好在问清幻境中这半年的变化后,叶敬酒心中或多或少有了些猜想。
那兔妖口中面对花不笑变得不堪一击的对手,一定不会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