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抱歉。”
沈黎不太明白他说没有家人是什么意思,总归不会是好事,下意识给人道歉。这次他倒没有再哆嗦,只是受宠若惊的瞪大双眼,忙不迭的摇头,好像被人道歉是他承受不起的事情。
这对宁遥而言确实是很久没享受过的待遇了,至少过去的七年都是如此,毕竟谁会对一个玩意儿注意礼貌呢。
那双眼睛和他对视的瞬间,突然从茫然变成了惊恐,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示弱。
“您…”
那人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赶来换药的护士惊得止住了话音。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沈黎甚至怀疑拿只兔子放在他身边都会把他吓到浑身颤抖,就像现在这样。
接触到的一瞬间沈黎就意识到这人发了高烧,手下的温度烫得吓人,只怕最少超过38度。实在叫不醒他,又怕人在这烧傻,认命叹一口气,半抗半抱地把人扔进停在巷子外的车里,往最近的医院驶去。
缴费,检查,输液,一系列折腾下来给沈黎累够呛,不仅如此,这人身上的伤,新的旧的,重的浅的遍布全身,连最私密的地方都血肉模糊,招来医生一脸看犯罪分子的眼神,要不是这人还要照顾,只怕是要报警邀请他进局子了。
忙完所有事后,天色也渐渐开始泛白,沈黎终于能坐下歇一歇,看着这人毫无血色的小脸,重重叹了口气,心道自己抽哪门子邪风揽了这么一麻烦。随后也迷迷糊糊靠着长椅眯上了眼。
“你随便坐啊,没来得及收拾,有点乱。”乱是乱了点,好在不脏,沈黎没那么邋遢,房间有在经常打扫,这给宁遥留下了不错的初印象。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在宁遥的认知中,把他带回家无非就那么档子事,但看时间和沈黎的行为,都不像要立刻进入主题的样子,干坐半刻后忍不住出声询问。
“啊?你歇着就行了。”沈黎怎么可能让一个病人干活,瞅了瞅冰箱问他:“家里没菜了,中午吃面行吗?”
宁遥烧得迷迷糊糊,一时觉得自己在金主的刑室,一时又感到被一群男人强奸亵玩。听到有人说话,下意识努力辨别那人的声音,却只听到那人让他醒来。
在被使用时昏倒是十分严重的过错,他不敢去想接下来要承受的责罚,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醒来讨好那人,尽可能让他消气,也好下手轻一些。
“求…求…您,不敢了……求您…”
“等会打完针你要去哪,顺路的话可以送你。”秉承着送佛送到西的理念,沈黎很难看着这一身伤又没钱的人自己离开。
“不敢麻烦您,我去哪里都可以的,劳您费心了。”
去哪里都可以的意思就是无处可去了?又没家人又没朋友还没地去,沈黎很难不怀疑这人会不会转头就没了。
沈黎一脸羡慕地夸赞宁遥,想逗他笑一笑。可惜他沉浸在自我厌弃中,根本笑不出来。
“身份证…刚才办手续拿出来的。”回过神来沈黎赶紧给人递过去。
宁遥收回思绪,下意识坐直身子双手去接,吓得沈黎赶紧扶着人靠回去检查针眼位置有没有鼓包。
“是。”
宁遥低垂的面容上又多了些哀伤,28已经很老了,再小心保养,也比不过刚成年的孩子,被嫌弃被赶出来也是早晚的事。
沈黎要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想去眼科找大夫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瞎了,天知道他一直以为这人只有二十岁。
沈黎看这人年岁不大的样子,又无亲无故的,同情心忽然就泛滥了一阵。
“谢谢您,伤…不严重的,是我做的不好,应该受罚。”
嗯?什么玩意儿?显然宁遥把沈黎给说懵了,受罚是什么鬼,穿越的?不对啊,他有身份证啊。
他看起来太乖了,苍白的小脸,镶着黑黢黢的眼睛,精致得像个玻璃娃娃,还是个有划痕的玻璃娃娃。沈黎实在怕他前脚离开医院,后脚又被医生那留的电话叫过来。
问到朋友,宁遥眼中闪过落寞,似是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又白了两分,却努力冲沈黎笑了一下,“谢谢您关心,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您不用担心,不会再麻烦到您了。”
听他这么说,沈黎更放心不下了,越发疑惑这孩子到底哪跑出来的,难不成是什么非法人口买卖?也不提要离开的事,只说陪他到输完液。
宁遥被沈黎捡回家的时候,刚被上一任金主玩得高烧不退,昏倒在他回家的巷口。
沈黎昨晚加班,天将亮才从公司出来,迷迷糊糊正往家走,猛然看见地上躺着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这条巷子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在这生活了二十年,知道这里经常会有醉汉在巷口的烧烤店喝得不省人事,半夜里躺下就睡。大多时候沈黎都懒得理他们,累了一整天,谁愿意承担被吐一身的风险干这种见义勇为的事,反正酒醒之后自己就拍拍土离开了。
可是今天却下意识多瞧了两眼,在这个时间还没醒的醉汉不多,毕竟坑坑洼洼的马路到底睡得难受,多半不出两个小时就被硌得睡不下去了。
“谢谢您送我来医院,可以请您留一个联系方式吗,我会尽快把医药费还给您的。”
其实宁遥也不知道去哪里凑医药费,他现在身上就剩一张身份证,连手机都不知道掉哪去了。
“那个没关系。有能联系的朋友吗,你现在这个情况,一个人不太方便。”
“我看见你倒在路上,发高烧,送你来医院了。你要不要…联系下家人?”
等护士离开,沈黎才跟人搭话,怕吓到他还特意把声音放柔到令他自己都诧异的地步。
那人却还是被吓到一样,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下,摇头答道:“谢谢您,我没有家人。”
“滴滴,滴滴,滴滴…”
睡梦中的沈黎被这催命似的动静吵醒,意识还未回笼,迟钝片刻才想起自己还在医院,看护一个捡回来的可怜人。
猛地睁开眼睛,看向病床,正对上一个透着迷惘的惺忪睡眼。
晕眩感让他眼皮沉重,挣扎许久也只是徒劳地发出几个破损的音节。
“什么?要去医院吗?”
沈黎听到他的声音,凑近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想着他的嗓子应该受了伤,拍了拍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一二,好赶紧去医院治疗。
“你要是…可以先去我家?”鬼使神差地提出邀请,似乎有些唐突,又加了句,“我家就我一人,你可以等找到去处了再走。”
宁遥疑惑地看着沈黎,随后了然一般轻轻点头,又冲他微微倾身道:“谢您收留。”
两瓶点滴挂完,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期间宁遥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不问他绝不主动开口,答话战战兢兢,一句话三个敬语,搞得沈黎差点给他挂个精神科。好在尴尬的时间总算结束了,沈黎缴清医疗费,带上这个客气过头的病美人回到了自己的小狗窝。
“幸好没鼓,你不知道当时给你扎个针有多难,你这血管也太细了。”
“…对不起”宁遥听沈黎语带抱怨,惊慌不已,小心翼翼地低声道歉。
“哎呀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说了一半沈黎怕又吓到这位仁兄,叹口气止了话头。
他不禁又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脸上白嫩干净,连粗大的毛孔都看不着,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嘴唇偏薄,唇色发白,微微有些起皮,脸上没什么肉,下巴尖得像是从来没吃饱过一样。
再想想自己这爆痘起褶的脸,岁月也就忍心在自己这丑脸上下刀了。
“还真是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是弟弟呢哈哈哈哈哈。”
“对,身份证。”沈黎突然想起来他的身份证还在自己兜里,忙翻出来要还给他。
递过去的时候瞄了一眼身份证号,反应了一会才发现,这人竟然比他还大上三岁。
“卧槽。你28了?”
“那个,你的伤…”
虽说沈黎不是个喜欢打听隐私的人,但他这一身伤着实太不正常,像从哪非法的地方逃出来似的。
“需要报警吗?”
正是这两眼让沈黎透在昏暗的路灯下看清了这人的长相。
也许是同情心突然泛滥,沈黎停下脚步,试图唤醒这个睡得十分不安的男人。
“醒醒,喂,醒醒,你怎么了,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