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不想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几十块钱撕扯,只好妥协,在面馆门口告别后,看着孙警官小跑回市局院子里,开了警车出来。
方程坐进自己车里,没急着走,不紧不慢地等警车汇入车流,这才跟了上去。
暖阳小区离市局倒是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方程看着警车拐进小区门,自己也慢悠悠地把车顶到了自动闸门前。
“这不是有隐情么……你说怪不怪,那家人死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当妈的尸体现在在局里躺着呢,小的那个,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咱干警上门要了三回,一次都没要过来,还差点让人给打出来。”
方程没忍住挑了下眉毛:“这么嚣张?”
“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说网上都怀疑他们家有问题呢,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做贼心虚吗?”孙宁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摆了摆手,“唉,不提了,吃饭呢,我说这些干什么。”
“这日子过得是真快,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还总当你是小孩儿呢。”孙宁一口咬断面条,口齿不清道:“你妈最近怎么样了?还在住院吗?”
“嗯。”方程看起来没什么食欲,慢条斯理地搅拌着盘子里的炒面,“她状态一直不太稳定,医生建议还是要继续留院接受治疗,就一直没搬出来。”
“哎,不过也好,这样能有人天天照顾她。”孙宁惋惜地摇了摇头,“你两头跑也挺累的吧,我听老沈说你每周末过去?路上得开两小时吧?”
这回男人点头了,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方程失笑,不愧是金牌助理,上次抱怨玩具叫声太大的话被她听了进去,这次居然直接把人家的嘴给堵了。
不过也好,安静有利于思考。
裸露在空气中的性器不由自主地地硬了起来,朝天花板支愣着,像是一杆小旗子,随着呼吸摇晃。
“身材不错。”方程不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可以奖励你一个请求。”
男人闻言一顿,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当方程走进酒店房间时,房间里的大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成“大”字形被绑在床上,全身赤裸,唯有头上套着一个黑布袋子,在颈间用皮带捆住,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口鼻处呼吸的起伏。
他看不见方程的脸,方程也看不见他的脸。
后面的事方程就没再看了,他开车驶出暖阳小区,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被路人的一句话勾起了回忆里的血腥味,此时心里郁结着一团火,急需发泄出来。
于是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助理帮他定了个酒店房间。
方程想起了市局对面的那家独树一帜的兰州拉面——以前沈致已工作忙,经常会买那家的面带给他吃。
“那我陪您去吧,吃完您要去哪,我送您过去。”
方程坚持要跟他一起去吃面,孙宁也不好再赶他,只能妥协。
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驼着背,手里还拎着一兜蒜,像是刚从哪个集市回来。
方程好奇地问她:“是什么营生?”
老太太看他穿得人模狗样的,犹豫了一下,没敢直接挑明,含糊道:“他们家一共四个孩子,出事儿那家排老二……老大老三家,全是鳏夫。”
方程见他们回到警车上,却没立即开走,可能是申请支援去了。而灵堂那边又赶来了几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虎视眈眈地守在灵堂前,瞪着警车的方向。
方程拿起手机,对着那群人拍了几张照片,饶有兴趣的下车走进树荫里,混迹在远远驻足的围观群众中。
“还是不交尸体吗?”
只可惜昔日的篮球场如今被一顶白色的棚子霸占,棚顶系着黑白两色的绢花,花圈和纸钱撒得遍地都是,两张黑白照片挂在中央,阴森森地朝每个过路人微笑着——赫然是一间令人毛骨悚然的灵堂。
小孩子谁也不敢靠近这片区域,就连大人平日里都会绕着走,而此刻那辆被孙宁开出来的警车就停在这片小广场前。
方程找了个空车位把车停进去,默默打量着那间灵堂。
方程满意地升起车窗,吹着空调风往小区里开。
九号楼……
他沿着方才警车消失的方向数着楼号,很快就找到了资料上的九号楼,果然有一户外墙是黑的。
“可是我看有辆警车进去了啊,它不也没登记过吗?”方程望向即将消失在转角处的警车。
“那能一样嘛,人家警察同志是来办事的。”保安走到车边,指了指小区大门对面的公园,“您看后面,那就有免费停车场,您可以把车停那边——”
他还没说完,一张红色钞票就塞到了他眼皮底下,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
方程被允许离开审讯室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他站起身,刚想告辞,孙宁就跟着站了起来,抻了骨头“噼里啪啦”的懒腰,“走,叔送你出去。”
方程连忙婉拒:“不用送了叔,我认得路,自己出去就行。”
他的车没登记,自动闸门打不开,保安走出来看了一眼,示意他倒车。
方程降下车窗,鼻梁上不知何时架上了一副墨镜,朝保安笑了笑:“不能进吗?我来找朋友玩,九号楼的。”
保安看了眼他的车,是豪车,应该不是记者或者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遂客客气气道:“对不起先生,我们最近有规定,管的严,没登记过的车确实不让进。”
方程点点头,把面送进嘴里几根,意思着吃了一点,等孙宁吃完时,他盘子里还剩下一大半。
“你这饭量也太小了,吃的猫食啊。”
孙宁一掴方程的后背,到底是没让他请客,拦着人自己买了单。
“还好,这两年没法每周都去了,工作太忙了。”方程若无其事的笑了下:“你们最近工作也挺忙吧?我看老沈这几天失眠的毛病又犯了,比我睡得还晚。”
孙宁一提这茬就闹心:“可不是么,就那个,网上最近很火的那个失火案,递到我们这来了,我下午就是要去见他们家人,找他们要死者的遗体。”
“要遗体?”方程看起来有些不解,“这点事还用您亲自跑一趟?”
往外走的路上碰见不少认识方程的同事,基本都是叔叔大爷辈的,小方总一点架子都没有,全程挂着微笑,向每个人点头问好。
孙宁便又觉得其实这小子也没多大变化,以前跟在沈致已身后时就是这样,见谁都乖乖点头叫叔叔,一逗就笑,笑起来特文静。
两人走进面馆,一人要了一份炒面。
“那看来就算设置安全词,你也用不上了。”方程把手里没喝完的凉水倒在了男人身上,淡淡道:“虽然我也没用过安全词。”
“确定不要?比如设置一个安全词之类的。”
男人的手抓在绳索上,好像有点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
“好吧……不过今天格外安静啊,他们堵住你的嘴了吗?”
但好在黑布袋只是让他失去视觉,并不是变成聋子,方程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男人挣动几下,侧头朝门口“看”去。
方程远远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走进衣帽间脱下外套和领带,又去冰箱里给自己拿了瓶水,这才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审视今天的玩具。
床上的男人听到衣料的摩擦声,知道方程此时正站在床前俯视他——那视线如有实质,一寸寸剐过他的每一块肌肉,最后落在了他两腿之间。
“需要联系上次那位吗?”助理公事公办地问道。
方程松了松领带,“不用,换一个过来。”
“好的,那祝您玩得愉快。”
方程一愣,视线倏然转回到灵堂前,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四个孩子,三个死了老婆,是全天下的不幸都落在他们兄弟头上了吗?
还是恰好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全都聚集在他们家了?
“好像是。”
“这不就是黑社会吗?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就是黑社会,他们老张家就是做这个营生的。”
两张黑白照片下有个很大的东西摆着,但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是什么。不过按逻辑推测,多半是口棺材。
不大一会儿,孙宁怒气冲冲地从灵堂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搭伴的小警察。
谈崩了?
起火楼层在三楼,加装了防盗窗,因为火和烟是朝上走的,所以熏黑的外墙夹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看起来颇为惨烈。
但方程没在楼下看见警车,便继续往前开。
小区中心有一个多功能广场,主打休闲娱乐项目,广场内一半是喷泉,一半是篮球场,还有一排给小孩子玩的游乐设施,是小区居民饭后散步的最佳去处。
“呃……”
方程把钱往保安手里塞了塞,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外面太热了,我实在不想走那么远,大哥,通融通融,帮我开一下呗?”
他态度诚恳,保安纠结地四下看了两眼,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后,贪欲瞬间打败责任感,悄悄把那张钱攥紧了手里,用遥控器帮方程打开闸门,朝他摆了摆手指。
“没事,我正好也要出去,不耽误。”孙宁拿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拍了拍他的背,“走吧。”
“那您搭我的车吧?”方程系上西装的扣子,跟着他走出审讯室,外面过于明亮的光让他忍不住虚了下眼睛,“我顺便请您吃顿饭,也有段时间没见您了。”
“诶,可别,到时候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收受贿赂呢,该举报我了。”孙宁连连摆手,“我就去马路对面对付一口,你赶紧回去歇着吧。”